她又做噩梦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问我为什么那么痛苦还要坚持下去，我想了特别特别的久，我和她说：“其实我刚知道自己的性取向的时候也挺慌张的，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其他人来说是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我特别清晰的记得我和常人一样是正常的时候身旁的人谈到了同性这个话题的时候都好像很抵触的样子，所以我也特别怕我是这样一个被抵触的人，这个坎好像特别特别的难迈，因为在那之前我也是个平常的人。
可是秋晨，我不想我一直都在抵触这件事情，我不想畏畏缩缩的，我也不想我连去面对这件事情的勇气都没有，其实你知道吗？你真的特别厉害了，我不知道你这个病对你来说是不是造成了特别大的影响，我知道你挺痛苦的，我看着你都可以感受到。
可是你还是坚持着，所以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知道吗？我在等你好起来。”
她好像又睡着了，不知道这一次她有没有听完我说的话。脸上的眼泪干了，留下了很淡的泪痕，一纹一理的刻在我的心上。我起身走到客厅，把一直藏好在柜子里的橙色透明瓶子里的药倒了两颗在自己手上就着口水咽了下去，也不知道干吃药片算不算是一种技能，我记得那天我拿着医生开的处方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丝毫都不慌张，就像我早已经预料到一样。
每次秋晨熟睡的时候我才会出来偷偷把药吃了，我怕烧开水的声音会吵醒她，好些次我都被药噎得掉了泪，我都不清楚到底是她的病重还是我呢，阳光透着厨房的窗洒了进来，我在客厅坐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到底在打发时间还是在思考什么，思维好像放空了，什么都不想，看着光的影子一点点的移动着，寒气透过我那身很薄的睡衣慢慢的侵蚀着我。
我有时候想，我到底该是让秋晨活下来呢还是做点别的事情，夜里醒来的时候总觉得秋晨是没睡的可是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没有回音，等到她一翻身我就放心了，可以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就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就算冗长的时间里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能听见她呼吸的声音就会很安心，很多时候我愿意这样继续下去，即便不知道她哪一天会好起来，也不知道哪一天我可以戒掉那瓶维生素C。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城南死了。
秋晨的病好像不治而愈般，诺大的空间城南抽烟的烟草味也逐渐消失了，时间好像一点一点的带走些什么。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把里面的药瓶子全都拿了出来，空的，吃到一半的，还没开封的堆在那里，那些不知名的药瓶子里装的全都是保健药物，城南藏在客厅柜子里橙色透明瓶子里的药是MAOI。
城南的睡眠很浅，夜里要醒来三两次，醒来就会盯着天花板发呆一会，秋晨就会假装转个身然后城南就闭上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秋晨和城南认识很久了，根本就不是那三百天的事情，城南忘了，她以为她和秋晨是她生病那天开始才认识的，觉得秋晨生病了，然后就会给秋晨药，一次两次三次，那些药明明就是秋晨陪她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开给城南的，每次只有在城南面前乖乖把药吃了她才会放心的去吃她自己的药。
城南每天都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努力的活着，正常的工作，和人相处，这样反倒使她的负荷越来越大，她越来越难去接受自己不是一个平常的人了，已经成了完完全全陌生的样子了，秋晨哭着问她能不能不再吃药了的时候，城南安静了很久很久，后来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秋晨不想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多半的时间都躲在浴室里，为什么就不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呢？为何要和一个累赘一直在一起呢？秋晨把水开了，想被那冰凉的水狠狠地冻醒自己，那样她就能更好的抉择了，可是看着城南拿着吹风机和她说过来的时候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这注定是一场纠缠至死，万劫不复的事情。
那天躲在衣橱里只是前夜城南又像失了魂一样疯狂的砸东西，她实在是怕了，她害怕眼前这个外人看起来正常的人做出些什么离谱的事情来，她只能躲在衣橱里，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城南出门回来发现了她。
秋晨已经不想和城南一起吃药了，那明明就是她一个人的病为什么要两个人都那么痛苦，秋晨哭着求她说不想吃了，城南把那些标记着的药片举着放在眼前的时候，秋晨盯着那些标记好的日期觉得好自责啊，又很痛苦，说好的一定会等到城南好起来呢，不是答应了她不管怎样一定会陪着她的吗？为什么现在犹豫了想要放弃了，想要早点解脱了呢？
然后有一天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对城南大吼了，城南转身出了卧室，只是她没有走，烟味透着门的缝隙从厅里飘进来的时候她知道，是她错了，她不该那样子的，那样只会让城南更加痛苦。
后来城南哭着求她吃药的时候，秋晨看着她，就觉得城南这个样子她真的好心疼啊，她就半跪着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眼泪打湿了膝盖那一片的布料，她们不可以再这么痛苦下去了，秋晨看着城南的目光却愈发的冷了，好像在眼里的那一盏灯终究还是被人灭了一般。
城南站了起来往洗手间走去，走得很慢，好像步履蹒跚的老人，一步步的走向洗手间，开了很久的水，后来关了。秋晨把瓶子里的各种维生素片倒了出来，熟练的倒在掌心里一口咽了下去，看见城南进来的时候把手举起来示意她已经把药吃完了。城南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那天秋晨出门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很早就回来，我把房间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那瓶医生开给我的安眠药，然后把房间整理成一开始那样。我终于去翻看秋晨的床头柜里的药，把它们倒出来，好像和我吃的不太一样，我突然想起来那是她一直在吃的维生素片，原来她没有生病啊。
她骗我的，她和我才不一样呢，我才是个怪人，我才是个不正常的人，我才是，她所有的痛苦都是我害的，秋晨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我把那一瓶的安眠药都倒了出来，学着她的模样吃了下去，我想着，要是她早点回来，发现我就会救起我，要是她晚回来，也好，也算是终于结束了她的痛苦了。
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秋晨没有回来，我好像没有办法在梦里醒过来了，梦魇一直纠缠着我不放，把我拉到很深很深的深渊里去了，那里好多人都很快乐，像极了天堂的模样，没有痛苦，没有折磨，没有分离，没有很难咽的药物，我不想醒来了。
秋晨也没有意识到仅那一天，城南放弃了，秋晨拖着疲惫的躯体第二天从公司回到家在沙发上睡了一个下午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生病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城南很有耐心的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不管她怎么闹怎么对她城南都没有对她有半点厌恶的感觉，后来梦境里，她梦见了一片深蓝色的海，海水很蓝很蓝，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可是一瞬间海啸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死了。然后猛的一下从梦里醒过来，她打开客厅的灯，走进卧室，看见那瓶自己藏起来的安眠药赫然的放在床头上的时候，她走到床边握着城南的手，好冰，这比她那天泡了很久的冷水都要冰。
“城南，城南，城南。”声音越来越急促和沙哑，一字一句都在颤抖着，等到医护人员到家的时候她看着几个人把城南抬了出去，从卧室到客厅，那段距离好像特别漫长，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再也挤不出一点眼泪来。
后来在客厅的柜子里那个城南放着药的地方，发现了城南写的一句话，她说：“我本就打算同你死磕到底，若你烦了厌了，就且推开我便是了”落款的日期是那天秋晨吼着让她滚那一天。
“城南，你说，我们是彼此救赎呢？还是互相折磨到死的刽子手呢？”终于不用看着她痛苦了，她也不用看着城南眼里的自己那么狼狈了，有些人，活着比她死去痛苦太多太多了。
那天去给城南上香的时候，秋晨坐在她的墓旁和她说：“城南，你知道为什么我叫它快乐糖吗？因为，只要我吃了你就会朝我笑，然后过不久，你就会自觉去吃你的药，所以就叫快乐糖。”
晚来寒意浓，夜里多猫。
我仍然睡少眠薄，经常梦见她。
本文作者
*作者的话：我终于还是和角色商量好了。
Tips:本故事纯属虚构。
原图配文：“星星会不会趁着人间的烟火坠落时，偷偷溜下来见想见的人”——微博ID： 一打弯月
编辑|Lx.
图源|德卡先生的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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