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生活记事

夏熔亮

1990年走上工作岗位之后，我曾经三次住过学校宿舍。宿舍都很小很简陋，然而宿舍生活却别有一番情趣。

倒   立

初为人师，我便来到了林潭乡果园场中学，人称“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那时，学校只有初一、初二、初三各一个班。我教初二英语和历史，一周八节课，倒也轻松自在。教室前面是一块大操场，村民常常把一些稻草晒在那里。下午放学后，经常有三五成群的小学生在草上翻跟头。闲得无聊，我就想教他们学倒立，先来个示范动作，头和两手撑地，身子完全呈倒立状。小学生没见过，羡慕不已，簇拥过来，争先恐后，个个要学。闲着也是闲着，我便热心地指导他们。

晚上，我在宿舍看书。那间宿舍，跟伏契克笔下的“二六七号牢房”差不多，门“是朝北的”，“从门口到窗户七步，从窗户到门口七步”。地上的砖头是自己铺的，室内仅一床一桌一凳而已。那些小学生竟然趁着朦胧的月色，摸上门来，主动要求“拜师学艺”。他们一到，满室生辉。有的干脆在地上表演倒立，有的拉着我请求指导，有的在一旁嚷嚷叫叫。我赶忙找了几张报纸，垫在地上，然后一个一个指导他们，俨然是一个称职的教头。哪个倒立成功了，便是一阵欢呼惊叫；哪个身子歪倒了，便引来满堂大笑：宿舍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那里只教了一个月，我就被调到乡政府所在地林潭中学。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孩子也已过而立之年。不知他们是否和我一样，不经意间，还会轻轻想起那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偷   油

来到林潭中学，我住在西大门南边的一间宿舍里。宿舍比先前的还小，墙壁已是“锈迹斑斑”，好在门朝东，阳光还不错。食堂伙食糟透了，我便买了个小煤油炉，偶尔开开小灶。那时是计划经济时代，有钱也难买到煤油，于是常常出现“万事俱备，只欠煤油”的窘境，心中煞是苦恼。

没过多久，机会来了。每天晚饭前，有一个工人总是将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在我宿舍前边的一小片空地上，简直把这里当成了免费的停车场。傍晚时分，隔壁的朱老师、常和我同吃同住的油印工小徐和我站在走廊上，看着眼前的拖拉机，眼里闪过一丝神采。当晚我们一起商量，决定给这台拖拉机放点油，权且当作收取的一点停车费。第二天，我们找来一只农药瓶，买了一根长长的塑料软管，伺机行动。拖拉机一停，工人一走，立即开始行动。三人各有分工：我去门口放哨；小徐拧开油箱盖，把管子一头放放进油箱，轻轻用手扶住；朱老师蹲在地上，手执软管另一头，用嘴吸一下管口，油便很快地流进瓶子里。第一次合作偷油，心里紧张兮兮的。大概因为每次只灌二斤油，油位下降不明显，那个工人竟然一次也没有发觉，后来偷油也就放心多了。第一次用偷来的油烧菜，心情格外激动，吃着也感到特别的香。

有一次，小徐照例把管子放到油箱里，暗中却用劲捏住了油管。朱老师照例轻松地吸油，一口气吸下去，吸不动。深吸一口气，还是吸不动。再用力地吸，吸得嘴巴瘪瘪的，嘴两边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就在这当儿，小徐手指一松，油像一条黑色的长蛇，迅速地游到朱老师的嘴里。朱老师感觉不妙，赶紧移开油管，谁知又溅了一脸，只好匆匆到宿舍漱口洗脸。我们两人都想大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小徐连忙走过去安慰朱老师；我赶紧收拾好偷油工具，回到宿舍，看望朱老师。

当晚，我和小徐烧了一小锅茨菰烧肉，买了一瓶分金亭酒，算是给朱老师压压惊。小徐不动声色地说：“今天的油杂质太多，导致管子堵塞，没吸到也好，只是苦了朱老师。”朱老师连说两声“没什么”。直到现在，他都不晓得那天小徐捉弄了他呢！

爆   炸

1997年，我调到戴窑镇初级中学。校门口北边有一排门朝东的平顶房，西边和北边是农田，我就住在最北边的一间，12平米左右。在那里，我能最先最真切地感受到季节变化。春天沉醉菜花香，夏天热得像炕坊。秋虫声声秋风凉，冬天北风嚎似狼。

2001年冬天的一个清晨，因为要上一节公开课，我早早起床，坐在一张单人学桌前备课。天气较冷，我就把取暖器放在脚旁。桌下有一个足球的内胆，那是儿子的玩具，踢完后他总是放在那里。我一只脚不由自主地放在球上，蹭来蹭去。

约莫过了半小时，突然间，平地一声惊雷，“嘭”的一声巨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吓得我差点儿从凳子上跌倒。待反应过来，立即跑到床边，伏在儿子身上，作卧倒状。其时正是美国“9·11”恐怖袭击事件不久，头脑里塞满了“恐怖分子”“恐怖袭击”“反恐斗争”这样的词语，可是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又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何人会与我作对，且欲置我于死地呢？

几分钟后，我惊恐地抬起头，看看宿舍，没有火光，没有硝烟，一家三口安然无恙，家中物品也没有损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怪了！我小心地站起来，慢慢走到桌旁。咦，皮球怎么破了呢？想来想去，才豁然开朗，都是取暖器惹的祸。皮球靠近取暖器，时间一长，球内空气急速膨胀，引起了爆炸。

阿弥陀佛，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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