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选诗 | 用后海的水养一缸鱼

     栏目策划：凌 子 

 【凌子选诗】第78期  

第78期：鹤轩/小猪/龙洋/沐沐/冯新宇/金强/刘合军/言诗凡/彭建功/孟胜利/木子/火苗/肖虎/涂国文/夜里行舟/临川钓雪/之度/李威/张智/何曲强/师建军/温小词/郭晋芬/青鱼/五月牛/大康/吴磊/青海/严雅译/夜康桥/凌子/荆棘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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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杨  树

/ 鹤 轩

我吃过它的叶子。

细嫩的，光滑的，微苦的

我们的目光中。

姐姐已经出嫁。

哥哥还没有早恋。

父亲的牛，在荒地上啃草。

我在深井中汲水。

书本上的稻谷垂着头，水晶糖

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我吃过它的叶子。

它一年年长出来。

我的苦与它的苦，一直都是沉默的。

2. 然乌湖

/ 小 猪

一面白得纯粹，一面蓝得彻底

被阳光漂洗过的雪山纤尘不染

如此寂静。静寂如此清冽

我们都不说话，人间似若有若无

几只白鹭举翅滑翔

我们也被冲击得心慌，像两条

从远古复活的鱼，一会抬头看天

一会游向天堂深处

3. 稻草人

/ 龙洋

鸟们公然

把粪便堆满他头顶

他瞎子般眼睛虚空如黑洞

他哑子般嘴唇紧抿如上锁

它们有理由以为

他到死的技艺只是缄默

直到他露出骨骼

白森森地交插

两把长刀

4. 虚  构

/ 沐 沐

总是要虚构一个场景

虚构一些生命：花草，树木，昆虫，鸟兽

水源，山脉和人

一种新生才能超越另一种新生

被捆绑，被沦落，被跌入低谷的事物

得以翻身

反义词的正面无标签

虚构散落在每一寸土地，土地长出绿芽

草木重叠，昆虫拥抱

爱嫁接在高处

高处无声

5. 清  晨

/ 冯新宇

是什么填满你的昨夜

想让严冬带走你的眼睛

你藏身的那水被鱼肚照亮

仿佛就要醒，渡口的风

凄凉而坚硬，身后枯萎的经历

不过是浸满露珠的团扇

你一个人，伏在枕木上

成为黎明青脆的牙齿

看，那儿有一半果子

拖住要飞的鸟

6. 晨光是一种祝福

/ 金 强

我只想静静听头顶

鸟儿欢唱，尽管不知其然

却有一种心底莫名

的欢喜

这样似乎可以排放些什么

却又不尽然，但必须放空身心

让内心深处回到清新脱俗

这林间那么多鸟

悦耳之声此起彼落

吟咏一个清晨，畅想朝阳初升

我想不是简单

一句岁月静好能够涵盖之

你看山川，河流，草木

也在默默祝福

7. 干燥的阳光

/ 刘合军

风无声地沉默

黄叶开始飞

芭蕉树已至孕育的边缘

粗壮的叶子开始放弃美好

离开空洞的天空

颤抖着，被黑暗和寒冷抚摸

辛丑年，不知有多少人在酣睡中

失去新的黎明

让晨风无法逾越窗口的沙漠和

墙上枯死的孤烟

寂静的梯子

疲倦地抬着空虚攀升

没人知道

在这失去潮湿的人间，微尘

会变得如此的庞大

点燃灰烬之火

8. 往返人间的叶子

/ 言诗凡

坐在山中，像一片往返人间的叶子

摆脱了众多喧嚣的人流

摆脱了阳光

摆脱了追捕自己的愧疚，与沉浮

我的四周，流水开始自由地飘逸

钟声，与湿漉的尘埃

也停止了摆动

漆黑的夜，仿佛也拥有了明亮的影子

我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他像岩石一样

与我拥抱

9. 一地童趣窜动

/ 彭建功

树落尽叶子，落鸟，落时光，落悬念

一片片，一只只，一动全动，阳光扑棱棱地上飞窜

心有灵犀一点通，一静具静

眼中抛出一个筛子，支撑的木棍拴一根长长的痛心

屏住呼吸，猛地一拉，捕捉几只童趣

一只只童年，与我一窗之隔，互不打扰，互不相识

时光多么温馨

10. 虚空的月

/ 孟胜利

站在一场大雪前头

雾霾扯着尘埃，一枚月

如梭，穿回秋天

心境高远，看大雁飞空

落日与长天

沉迷于皆苦，只有宽大的

西北风，急忙忙地赶路

趁着一场大雪的失约

那枚凡人的月亮，不如街灯

婆婆妈妈的往昔，如灯影

11. 忽然之间

/ 木 子

直到野心和欲念退向相反的方向

对于误入歧途的我

这是唯一的机会

如果时光懂得占卜我的敬意

甚至，时间就此慢下来

隔着指缝儿稀释血液里那些不可被描述的遗憾

我决定和如影相随的乳名   和解

12. 夜让我有想象的空间

/ 火 苗

吸顶灯把光投向我

我在光影下行走

稀疏的头发，记载着

岁月沧桑

我忆起

童年往事

想着想着，就回到故乡

回到孩提时代

那时小河哗哗流水，天空是

蓝的，月亮是圆的

我的脸上荡漾着笑容

这时，爱人关掉了吸顶灯

让我

回到现实空间

窗外的夜一下子涌进来

几颗星星挂在窗上

13. 这个夜晚极为安静

/ 肖 虎

他夹着身影走上楼梯，途中

端详了许久，满意地点了点头

继续走，走进房间

他脱下衣服，轻轻将影子拂在架子上

再次端详着自己的身体

一声沉闷的声音，跌落在地

14. 时间简史

/ 涂国文

如果抹去五十五年光阴

他今天刚好出生

他的父亲正带领社员在四十公里外的

康山兴修圩堤

半个月后才回到家中

如果抹去四十年光阴

他开始离开家乡，练习成为游子

他离童年越来越远

离家乡越来越远

他将游子做得炉火纯青

他不断失去：故乡、母亲、父亲

他不断获得：青春、岁月、太阳

他在时间里饱经磨难

又在时间里顽强生长

他将所有的风霜雨雪都沤成养料

他一直在生长，即使已过知天命之年

他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15. 桌面与头像

/ 夜里行舟

五花八门，人们手机的桌面

有鲜花，有大海，有自拍

有心中最最惦记的人

桌面与头像不同

头像可以天天换。桌面

一旦设置了，就不会轻易地更改

我的手机桌面

是一个人。这个人

会呼风，会唤雨

也会把新人当故人

如果某一天

我更换了手机的桌面

那一定是鱼和水

16. 烧烤鱼

/ 临川钓雪

可怜的存在感

让他不惜江湖裸奔

狗爬式自取其辱

波浪 礁石 盐碱和沙粒

吞吞

吐吐

他有暴露癖

明明丑媳妇的平胸

喜欢美人鱼一样卖萌

17. 长寿面

/ 之 度

把面拉的再长

无非是让人吃出自己想象的滋味

企图不一样的人

感觉也不一样

吃长寿面的人，总希望自己的寿命

像拉面又细又长

当伸长的脖子

把又细又长的面

一口一口咬断，吞进肚里

寿命，其实

就是一根

被自己咬的稀碎的人生

18. 不喝酒了

/ 李 威

“不喝酒了，

你还怎么写诗啊？”

 

不由想起另一位友人对我说：

 

“你还清醒着哪

怎么指望升官呢？”

19. 化  蝶

/ 张 智

穿越时空

这些春天的蝴蝶

这些《梁祝》的蝴蝶

这些爱情的蝴蝶

被化蝶的一定

还有那漫山遍野

飘落的枫叶

20. 小  雪

/ 何曲强

茯苓，葛根，天花粉

白床单，白纸，白头发

多潘立酮，速尿，扑尔敏

都说自己是雪花的亲人

都说今天去父亲的坟茔

21. 大  雪

/ 师建军

所有的路径已全部沥扫

所有的往事已合上抽屉

只盼望你从塞上抱琴归来

那只红泥小火炉

已炖烂经年的尘封记忆

打断的骨头哦可还筋连着筋

山中只一日

尘世已万劫不复

山寺的桃夭

已化作绯红的护符

你眉心的朱砂痣

那曾是维摩诘种植的相思

盼你从塞上来

驾萧萧长车辗过我的心扉

断了的琴弦

可否    吼醒玉龙三千万

22. 梨  花

/ 温小词

我们都是追光者

你用五百年问天

我用五百年凿壁

拥抱。依偎。以彼此灼烧的骨骼

黑焰似的枝叉，刺向神秘

三月，因此迸出婆娑的皎洁

我想做个通体发白的人

向无垠中扎根，闪电一样隔开

翻滚的沉渣

假设结局完美

你我就快马加鞭，逃离一个地名的空洞

像果实，躲进一种别样的甘甜

23. 象达百岁

/ 郭晋芬

必得是洁白，肤发光亮

天地间佛经轻诵，蛛网慢结

一只幼象眼里有森林

野外，可以不是莫桑比克

没有猎人，驯兽师，美容师手中道具

那时道路畅通

没有子弹和枪声

没有复仇

你如初入母胎一样干净

24. 烹羊宰牛且为乐

/ 青 鱼

好生欢喜。掌心的络痕可以证明

即使出生地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的我们

也是有根的

从落叶说起，从月圆说起

从我们的姓氏说起

从替父从军的木兰说起

霍霍的磨刀，不经意地

就对折出无数个我们

亭亭、婉约、玉树

锋芒毕露又韧性十足

这一刻，晚风不眠

且点燃篝火

且为乐

且在有光的地方烹羊宰牛

且大声念起，我们那个消失的小镇

25. 半年前半年后

/ 五月牛

十九世纪未

北京大学校长许景澄

上书慈禧太后力谏

反对围攻外国使馆

反对向洋人宣战

他的绝决惹怒了慈禧

获重罪

被押至菜市口砍头

行刑日

万众唾骂

喝墨水的汉歼卖国贼

刀起头落

围观者欢呼雀跃

半年后

清政府一败涂地

慈禧大变脸

为许景澄平反昭雪

当他的灵柩被护送南下时

沿途各地

出现了万众瞻仰的场面

又是他们悲痛欲绝

还是他们

高呼许景澄是爱国者

民族大英雄

洒泪送别

26. 怀  疑

/ 大 康

我已说过

我怀疑我还活着

我伸开手

我怀疑这是

我的手

为什么它如此贴近我

试图抚摸我的脸颊

我怀疑这是

我的脸颊

独自支撑在

身体之上

它走近镜子

试图举证

围捕我的目光

我怀疑心是同犯

灵魂的判决

用着无声的语言

我怀疑没有声音的自我

根本不存在人间

那个假装活着的人

真的是我吗？

27. 陌生人

/ 吴 磊

白天的那副嘴脸

在黑夜

不敢相认

一切虚情假意的背后

暗藏不为人知的辛酸

以至于自己将自己

视作陌生人

更严重的是

黑夜里的自己

对白天的自己

越来越充满敌意

28. 喜  欢

/ 青 海

我喜欢你，这是真的

我在诗里写着:

没有一个人，会像我这样喜欢你

看着你的照片

你的笑颜，如同冬天的太阳

抵达我的心

我很享受这一切 

让生活，更加富有诗意

像我这样的人并不多

把诗歌作为

续命的源泉，而所有的喜欢

都必须是阳光的，这样

才可以找到诗的内核

并且一目了然，事实上

完美的一天

都是因为喜欢着什么

而我是因为喜欢上了你

嗯嗯

夜晚，是一面镜子

拒绝说谎，拒绝欺骗

……

29. 我遇见的后海不是海

/ 严雅译

后海人家的花盆里爬满蚂蚁

讲英文乞讨的女人

错认我为女儿的母亲的眼睛

石桥边少年的卖艺歌声

我遇见的后海，是这样的

一颗匪夷所思的耳钉

牢不可破，钉住柔软的日子

醉得一塌糊涂的青春

信誓旦旦

留在后海的姐姐，20岁。就在刚才

她发来照片

她用后海的水养着一缸鱼

30. 雪山的雪

/ 夜康桥

最庸俗的莫过于雪山的雪。

但你在。梅花在

我最爱读的一本书躺在你的倒影中

一切就不同了

我坐在此处，陪了你十万年

我坐在此处，等了你十万年

最热烈的莫过于雪山的雪。

31. 食而不同

/ 凌 子

他们用餐

要先诵读圣经

在胸口比划了十字后

再拿起刀叉切割牛排

并听着舒伯特的小夜曲

将盘子里的面包和黄油

全部都舔食干净

我们吃饭

要洗干净双手

等母亲祭拜完了菩萨

就拿起筷子抢夹鱼肉

嘴里念着汗滴禾下土的唐诗

品味一桌丰盛的菜肴

切记要有剩有余

32. 万物皆有阴阳

/ 荆棘草

我写出了黑暗

他们说这是负能量

我写出了寒冷

他们说这是负能量

我写出了人性的自私和懦弱

他们说这是负能量

我写出了强权、欺凌和剥削

他们说这是负能量

我写出了这个时代的痛点

他们说这是负能量

我为他们的无知深感悲哀

我指着天上的那颗太阳和他们说

告诉我这是什么能量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是正能量

我说太阳落下去的时候

我们还活下去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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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凌子  编选| 凌子  制作| 夜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