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刘术香，女，河南林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林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诗刊》《绿风》《诗选刊》等。已出版《风吹无语》《柔软的世界》《句子里的光芒》等诗集。从事教育工作。
刘术香的诗
山上那些草，
一天天都有变化，
有多少被虫子咬了，
多少经不起风雨折磨，
自己耷下头来，
慢慢死去。又有
多少草长出了新芽，
滋了新枝新头，
我都看不出来。
我是草的过客，
它的味道，
它的柔性，只是它的表象，
它对着天空哭泣，
朝着大地微笑，
苦的泪水，甜的心意，
我捕捉不到，
我是一个细腻的人，
却细不到草里。
微弱的生命被我忽略，
我的心收得紧紧，
走过，不敢回头。
落了碎霜，
时光的犄角开始弯曲，
三月春光弯过去，
依照节气排序，
大暑、小暑等等，
一一弯了过去。
一粒霜看着弯过去的一切，
像读旧书一样，
一页页翻着，
一个字一个字指读，
不懂，一目十行恍惚着读，
更不懂。不懂那时的阳光，
不懂那时的月光，
明得发疯的阳光、月光，
对于霜，都是天书。
霜落在哪里，
都会有些弯曲。
小径弯了，小树弯了，
小草及空空的玉米杆儿，
都弯弯的，
霜再强悍，
落不到弯着的地方。
旧事，旧物，
还有用旧的镰刀、锄柄，
都能保持原有的亮度，
在没有月亮的子夜，
给瑟瑟抖着的时光，
一些碎光。
没有人看见，
没有人听见，
没有人感觉，
没有人猜测，
一切都没有。
我们似两缕空气，
自由相遇，
自由相携，
自由在大道上摇摆，
自由在小径上徘徊，
看见过一千年以来的人，
看见了一千年以后的人，
他们从我的呼吸里，
从你的眼神里，
从我们握着手的暖里，
匆匆走过，匆匆，
听不到我的叹息，
听不见你的忧思。
我们笑向太阳，
我们笑向月亮，
一丝丝笑长出的嫩芽，
一点点快乐开出花来，
人们站在高山之上，
人们浮于烟波之中，
只看见太阳当空，
只看见月色弥漫，
看不见我们，
一缕痕迹也无。
我们存在，
我们却是空白。
我常常坐在太行山顶，
望着东方天际，
等待月亮升起。
很多时候看不到月亮，
只是顺着月亮的旧路，
一眼一眼望着，
时光跳跃，一点一点，
塞满月亮的轨迹。
月亮看不见我，
看不见我的眼睛，
看不见时光的碎点，
怎样穿过我的眼底，
走进我的内心，
把一阵阵风，
把一层层雪，和着月光，
揉进我的血脉。
喜欢什么，期待什么，
有时只是一种心境，
心境里的春天，
心境里的嫩芽和花朵，
一茬一茬鲜活。
心境之外，品味一个人，
品不出原有的味道。
槐树在月光下生出新芽，
我看不见它们的欣喜，
树枝摇晃，
风在晃动里有了醉意。
叶芽尖尖伸向天空，
对着星星，
对着月亮，
不一样的表情，
嫩绿色，嫩黄色，
喃喃低语，
柔软绵延，没有界限。
一树叶片的软，
一缕风的软，软入月光，
软向天涯。
春天的夜幕下，
有我安静的港湾。
狂风吹卷，
细尘收紧胸腹，
与今晚的时光，
扭在一起。
想说话的人闭上眼睛，
一百年前的涟漪，
断碎如花环，
套在鱼尾，
光焰上翘，
白色汁液，白色花纹，
羞涩且狂躁。
昏暗夹紧天光，
另一些尘埃欲落未落，
气息虽然断层，
1条 河或一片海，
从山坡上滑落，
从牛头上漫过，
万物开出花来，
波浪里的花蕊，
拒绝蜜蜂造访。
细尘依旧，
裹进岁月深处，
意外的美妙，
终生不肯说出来。
一滴水进入一滴水里，
一滴水抱着一滴水，
一滴水的疼痛被一滴水抚摸。
春光明媚，
夏日如火，
时光裹着时光，
时光裹着一滴水，
行走在嫩芽上，
行走在百花上，
一滴水安安静静，
弧线柔软，叠合缜密。
时光之外的水，
一滴连着一滴，
一滴又甩开一滴，
一滴水踩碎一滴水，
一滴水吞噬一滴水，
一滴水死亡，
成群的水死去。
时光之内，
一滴水抱着一滴水，
灵与肉合二为一，
一滴水扩展，一滴水强大，
一滴水的祖国，
更加清澈。
1条 小径空空荡荡，
没有人走在上面，
没有人站在旁边，
说它瘦弱。
小径弯弯曲曲地走着，
上山下山，
来来回回，
走过春天、夏天，
走过秋天、冬天。
之后又从春天开始，
踩着四季，
挽着绿叶、花朵，
一步一步，
不让每一个日子虚度。
小径不怕寒冷，
也不畏炎热，
不长大，不衰老，
被风刮皱，
被雨抹平，
雪花是最好的化妆品，
想白的时候，
一夜骤白，
生命从外到内，
白得没有杂质。
小径忙碌地走着，
不知道什么是孤独。
我在一条小径上，
丁香花、车前草，
还有香附、益母草等等，
看着我，表情里的绿，
灵魂里的绿，
一层层飞向我。
我手捧绿，
怀揣绿，
在小径上慢慢走着，
哪一粒绿是新的，
哪一粒已旧了，
我的手纹，我的心壁，
作着最简洁听记录。
天空茫茫，
天河流水，星语碰撞，
看不见我的小径，
看不见绿色之旅，
在人间，在小径上浩浩荡荡。
走了多久，
还会走多远，
小径轻摆，
绿色烂漫。
一个人的安静，
一个人的善良，
水流一样没过岁月，
每一种植物，
从发芽开始，
都是伟大的。
我在一条小径上，
成为一条小径。
一个人就是一棵树，
栽到哪儿，
就在哪儿好好活着。
依着山，长，
靠着水，长，
随便哪一处都要好好长。
山和树说话，
水和树说话，
听懂听不懂不要紧，
树叶会拍手笑，
笑出声来。
树伸出很多枝条，
长了很多叶子，
叶子是树的手，
手越多，拍得越响，
笑得也欢畅。
叶子上的风，
叶子上的雨雪，
都会说话。
风说话，树拍手笑，
雨雪说话，树也拍手笑，
除了笑，
树不会用别的方式表达。
鸟儿来树上做窝，
树有了新伙伴，
狠劲地拍手笑啊，
鸟儿惊了，
不懂树的意思，
以为在被驱赶，
窝只做了一半，
扑扑扑，飞去。
树不拍手时，
鸟儿又飞回来。
树知道鸟儿喜欢安静，
鸟儿在时，树一动不动，
看鸟儿衔着树枝、树叶，
飞进飞出，飞进飞出……
树睡了，不让一片叶子晃动。
会笑的树，
会睡的树，
适应了外界的环境，
笑着，睡着，
幸福悄悄，
长入年轮。
风静止时，
风是一堵墙，
我在墙上作画，
画往事，
是的，不想说的事，
画成画，给风看。
风会刮走，
风会去远方。
把往事一件件画出来，
连环画一样，
在风之墙上交替映现。
某件事太沉重，
红颜料、黑颜料，
一遍遍涂上去，
一遍遍被打湿。
泪水、铁水，
没过颜色，
没过一件事的外衣和内核。
画重如铁，如铁。
把墙压得凹进去，
风墙破损，
风的水泥，风的砖头，
一块块露出来，
牙齿尖尖，扎得画生疼，
压得画抽搐。
画从墙上脱落，
碎成颗粒，碎成液体，
流回时光内部，
躲在一角哭泣。
有些事已长入生命，
以怎样的方式，
都无法让它与自己分离。
试图忘却的事，
说不说，都在。
站在曾经的树影里，
怀念一棵树。
树多高，多粗壮，
已不重要，
它有过影子，
遮挡或遮掩过什么，
已足够好。
树叶圆形或三角形，
落在地上，只是一点影子，
影子晃着，
抑制一件事流动，
一件事有头有尾，
首尾相接，
树身的影子，
树叶的影子，
切割它，又焊接它，
痛苦与欢愉，
一件事，不动声色。
树没想过会离去，
一件事静静地盘坐，
春天开花，冬天也开花。
开在树影里的花，
越来越少，我到来时，
只还有一些花瓣，
花瓣挣扎着，
结出种籽，
含着的碱，一点点冒出来，
白色粉沫轻飞，
迷了我的眼睛。
深埋于心的什么，
永远看不见。
一个人死了，
不要说出其名字，
人已成为花朵，
不是硕大无朋的花，
是小巧玲珑的花。
无名之花，去了山里。
山中清静，
没有人知道它曾是谁。
没有人叫出它曾经的名字，
没有人哭它，
没有人笑它，没有人对它
指手画脚，
没有人对它已有过的生命品头论足。
它是自由的花朵，
它是安静、干净的花朵。
它不属于谁，
天空看着它，
大地看着它，
它想属于谁，就属于谁。
人，开成了花，
红艳艳的花呀，
一千层花摞在一起，
一万朵花排列着。
天空深情凝望它，
大地愉悦打量它，
知道它是谁，
收去它的生命，
也收藏了它的故事。
一次次清空记忆，
空白的天空，
空白的大地，
伴着我，在人间行走。
天空和大地说话，
天空和风说话，
大地和风说话，
我一句句听着，
但不储存。
记忆是空的，
空着的记忆，
没有什么刺疼我。
鸟儿飞在天空之外，
雪飘在天空之外，
流水落花，
擦着大地的边缘，
脚步轻了又轻，
怕惊扰我，
怕我看到某些实物，
忆起旧事，哭出声来。
所有的路铺了新土，
花草生机勃勃，
一花一叶我皆不认识，
我不说话，
花和草都闭着嘴唇，
安安静静看着我，
露水晶莹，映着斜阳，
暗黄的天空，
雪花躲在远处，
燕子一样低飞。
空房子，空水杯，
大空间含着小空间，
气息袅袅，袅袅无色。
水杯里的气息，
一缕挨着一缕，
横一层，竖一层，
层层留有空隙，
随时可走出杯子，
在空房间里闲逛。
贴着房间的墙壁，
贴着地板，
爬行，踱步，
爱怎么行动都行，
空房间有门有窗，
气息们不愿意出走。
门看不见气息，
窗看不见气息。
趴着门缝往里看的人，
也看不见气息。
气息有忙碌的时候，
生根发芽，
开出花朵，结出果实，
再用白雪覆盖。
空屋子，空水杯，
空间里，自有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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