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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会宁父亲和第一代引洮人的苦难岁月

作者简介

     董月花,甘肃会宁人,业余爱好写作,初中毕业后开始打工生活,曾居敦煌,一直从事相夫教子,种过地,开过出租车等工作,现嘉峪关打工。


文/月花


  题记---我的父亲董耀成已于2021年11月在敦煌家中辞世。到今年十一月初将是父亲一周年纸期,本来计划我要赶往敦煌给父亲烧纸奠念,可恶的疫情,从目前我所在的嘉峪关这座小城的疫情防控政策来看我肯定是去不了。遗憾,泪崩,可我能有啥办法?唯有把父亲健在时候根据父亲回忆我整理的这篇文章再分享,以表达我对父亲的怀念之情。

    在父亲的脑海中,老家会宁代家岔的小山村,一直是没有水,山上树少,庄稼连年歉收,春天风起扬尘满天,秋天出门烂泥漫过两双鞋,这里沟壑纵横,冬天光秃秃的山峦让人时刻感到莫名其妙的焦虑和迷茫。

     父亲来敦煌之前一直生活在干旱出名的家乡代岔生活,已经83岁的父亲虽然现居住在敦煌,但人老思故乡,他老人家一直念叨和牵挂着老家的亲人生活的苦焦和村民对水的渴望。

  我闲暇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 父亲总时不时爱念叨流露出自己心中的遗憾,对当年仓促上马,劳民伤财的甘肃引洮工程失败的不理解。

   到了不惑之年已经退休下来帮儿子带孩子的我, 2020年春节期间,从敦煌来到在嘉峪关工作的儿子家里,由于疫情期间,我无事所作,于是想起根据父亲的回忆整理记录父亲这一代引洮时期那段苦涩的回忆。

(作者和父亲一起合影)

      说实话,远嫁敦煌的我,在敦煌已经生活了整整三十六年。这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孤独,寂寞,习慌,生活的不习惯和忐忑不安之中。自从把父亲接到敦煌生活后,我的心才完完全全融入了敦煌,而对小时候一直生活的会宁老家,在我模糊的记忆中还是免不了时时牵挂。

    那是19年岁末的一天,我在手机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一条信息是二爸的女儿明花给我发的,她发的是一张在家门口接自来水的照片。她说会宁老家代西也通自来水了,我太激动了,我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远在敦煌的父亲。电话中父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我知道父亲的泪是思乡的泪和为当年一起为引洮工程中牺牲的人而流的。

    这么多年,父亲虽然人搬迁在外,但他一直最惦记的是家乡的水。每次和父亲见面聊的最多的是引洮工程和希望会宁山区能通水,父亲是第一代甘肃引洮人,他们一代引洮人当年为了能把洮河的水引到甘肃中部干旱山区,他们一代人的付出和渴望,我们现在这代人是无法理解和想象。

   往事如烟,父亲时时记着第一代引洮人难忘的苦难岁月历程,也忘不了曾经参与引洮人的震撼。父亲对于在会宁生活和引洮工程回忆的闸门永远在敞开着........

   父亲回忆说,那时一九五八年,甘肃开始引洮工程上马,全会宁动员农民出工,成千上万人参加,去工地的必须是年轻力壮的,有技术的!要求参加引洮工程。杨集人(那时候杨集属于党岘公社管)也紧跟着响应了党的号召,动员青壮年参加引洮工程。厍河大队由书记张云星负责组织动员让厍河大队的中青年人踊跃报名,去参加引洮工程。

  父亲至今依然清晰记得当时动员会上讲的话:“引来洮河水,不但能浇灌庄稼,还能解决生活用水,洮河水质是甜的,吃上对人好,希望大家积极参加引水工程,引来洮河水,让大家摆脱没水浇灌庄稼,和没水吃的艰难岁月,让人民过上好日子”。父亲听了书记的讲话”,父亲信心十足,就报了名参加。

   58年那年,父亲说他才22岁,还未婚,他也同其他人一样表了引不来洮河水就不回家的决。当时父亲记得我们代岔东西两队共选报了二十二个人。除父亲以外,还有高家的斤定、蛋儿、高生福、王喜苍、李兴成、董家的石来、张宏德、张银娃、张向娃、李守业等等的人。村上安排分两批出发,第一批是当年三月去的,上了十二个人,第二批是五月初七出发的,父亲是在第二批出发的。

   父亲记得他们第二批参加引洮的人到大队集合,大队书记张云星作了欢送讲话,他说“我要求,我们厍河的十位青壮年,参加引洮工程,必须做到安安全全出门,平平安安归来,你们引来洮河水,就给会宁人创造了万年的幸福。”第二批厍河大队带队的由村主任贾聚川负责带队。和父亲同行的有我的大爷爷,大爷爷的儿子,董玉成等人。

   父亲他们出发后自己用扁担担着铺盖,衣服,吃的干粮,还有日用品,父亲由于年轻力气大还帮大爷担了一部分东西。

   父亲回忆说:那个年代没有交通工具,最好的交通是步行,那个代的人,劲真大,也很坚强,担着沉重的行礼,每天计划步行走六十里的路,遇到过河时,都把布鞋脱了,光脚走路,河里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头,都舍不得穿,提在手里过河,多艰苦啊。

每天赶时间,必须要走到有村庄的地方,晚上才能住店。在农户家里房沿下,台子上睡觉,路走累了,睡着象死人一样,能住到院子里,就放心了,不怕丟东西,农户给饭不吃,给水就喝。他们很有素质,啃着自带的干粮,回味着出发前书记讲的话,心里特别激动和开心,白天走路,脚磨起了好多的水泡,父亲年轻没经验,同行的高生福,比父亲岁数大,有一点经验,他用火把针烧红,挑烂了父亲脚上的水泡,把水挤了,就好多了,针烧红消毒,这样休息一晚上到第二天就没事了,又开始上路了,父亲路途中最深的印象是路过定西,第一次看到火车,父亲可高兴了,太神奇了!他第一次见到火车,那时,父亲像娃娃一样,看见火车像长长的一条龙一样盘旋在铁路上,他就把赶路的正事忘了。

 (父亲健在时的照片)

     父亲回忆说,他们从老家双岘附近的代岔出发,一路步行步行了七天,才到工地上,工地的领导也很重视他们,提前准备好了饭,第一顿饭吃的米饭和面条。

    很幸运的是父亲他们被分配到洮河附近的农户家里去住,父亲和我大爷爷还有二爸住在一起,吃饭都在食堂里去吃,他们好好的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开始正式干活了,劳动工具有钢钳,大铁锤,人力车,抬把,背斗,筐外加炸药包等。开工后工地上负责人讲话说,咱们的目标是把尖顶山和娃娃崖炸开一条口,修通一条两辆东风车能并排走那么宽的路,然后在路中间修一条能划船的渠。父亲他们承担了在石山上打炮眼的活,两人一组,一人拿钢钳,一人拿大铁锤使劲的砸,要求打开的炮眼,能放炸药就行,干了一天,两人的手都磨起了大泡,在险峻的石山上干活太危险了,但父亲说民工们斗志昂扬还喊着口号,唱着山歌。

   一天从早晨出工忙着干活很快就到中午了,工地上干活中午有专人把饭送到工地上吃,工人每天中午吃的米饭,每人发六瓣的腌制好的大蒜下着面吃。中午休息时,领导讲话“各位民工必须注意安全,把心收到工地上,抓紧时间,提前引通洮河水,晚上收工,在食堂里吃的面条,每天能吃饱肚子。食堂傍边有个学习室,工地上是按中队安排进行的。一共六个中队,厍河的民工分在六中队。

   父亲回忆说,在六中队的所有民工晚上集中在学习室学习,每个中队到各次的学习室学习。讲课老师是一位五十岁左右为人和善的人。父亲没上过学,老师教不认字的民工,在晚上休息时间学识字,听说要识字,父亲特别高兴,他可没放过这次机会。父亲人善良老实,父亲说他的兄弟董志成在党岘中学上学的时候他每隔两周都要去送些吃的,父亲是爷爷的长子,应该去上学,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上学,他很喜欢学校,站在校门口都不愿离开,当时,他是多么的渴望上学啊!

    父亲在工地上干活,认真也很积极,曾经被评为“引洮青年突击手”还发了一枚胸章。父亲在休息时间也学会了好多的字,后来能给家里写信,奶奶就想的慢了。

  父亲记得是那年五月去洮河的,一直干到腊月二十八才回家过年。春节过后正月初九又返回工程队。父亲说这次他们坐的去洮河的。

     翻年开工时,工地负责人第一课就是安全讲话是要注意安全,要求把过年唱戏的心,收在工地上。咱们争取七月一号,洮河的水要引到董志源去。民工们一听都干劲很大,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学习后完指导员组织唱秦腔戏娱乐。父亲最拿手的戏是《五典坡》里的薛平贵。父亲还记得一起喜欢唱戏的有刘咀大队的张前福,他带着自制的牛皮灯影的戏箱。晚上工地上可热闹了,忘了白天的辛苦,这样民工不想家。

   炮火连天的引洮工程,工地上不幸的事常常发生,被山上炸飞的石头当场砸死的,有被砸伤的,也有病死的因为一炮能炸百方,石头飞的满天都是,时刻都有生命危险。

   父亲曾经伤心的说,我们一起去的魏岔大队邻近村庄死了三个人,刘咀大队也死了好几个。只有厍河大队没死人,但经常受伤的人也不少。我们队的高生福,有一天全身出水泡,痒的不行,抓破感染了,全身烂了没治了,才去渭源县医院住院,那时的人,心真善良,父亲从工地步行到渭源县医院去看望高生福大伯,父亲说他命大,治好了,那时治病不收费,民工干活不记工分,也不发工资。

    工程大干一直到六零年,尖顶山才炸开了一段,石山上终于出现了能走人车的平台,还有一座金娃娃崖没打开。民工看到石山上有了路,干活的信心更大了,一边唱着自编的山歌一边干活。

  父亲边说边唱起来“一对对青年闹山坡,农业社里喜事多,小妹妹走的山坡坡路,回家坐船小妹妹把哥哥迎来........"从歌词里,我能体会到父亲他们多么渴望洮河水滚滚而流,从我家门前流过,水声潺潺,清流汨汨,这是父亲一代人心中的美好画面。

   父亲回忆说,和父亲一起去的有的人有一部分人去开金娃娃崖,他们白天炸开一点,一晚上到亮,又长成原来的样子,很奇怪,有人说,有迷信,领导买了一只羊,宰上祭祀,他们继续接着干。

    父亲59年那年过春节,没回家过年,干到六0年的六月份家里去了一封信说:“我大姑姑家出事了。父亲请假步行跑到定西,才搭上定西路过双岘的车回到了家中一到家里的人都饿的皮包骨头了,父亲十八个月没回家,家里的人都饿的变了样,奶奶给父亲用榆树皮推的面烧的汤,父亲说五八年食堂里还能吃饱,五九年,就不行了,没想到家里人会饿成这样。

我的大爷爷五九年腊月二十八回来再没去,大爷爷被饿傻了,见到父亲笑着说“葵花叶子长这么大,把人饿死了。”一边摘着生吃葵花叶子,我现在想葵花叶子咱能吃呢?父亲问奶奶,大姑家出啥事了,爷爷说大姑一家四口人饿死了三个,奶奶已经哭的泣不成声,我大姑夫和两个孩子都饿死了,太可怜了。就剩下大姑一个人了,大姑的女儿已经七岁了都饿死了。大姑出嫁到静宁甘岔湾了,一家四口人就剩大姑一个人了,大姑急切的想回到娘家,姑姑也饿的走不动路了。

   这几年,每每听父亲说起引洮和饥荒年月的事,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不知是我现在老了,还是啥原因,最容易掉泪。

   父亲说,他到家里一段时间后听见从工程队回来的人说:引洮工程队撤人,回来的就不用再去了。因为用人力是无法建设成功的,再加六0年全国的人都挨饿,命都难保了,所以甘肃省就暂且放弃了引洮工程。

   在我的说服下,我的父亲直到九六年才和我兄弟一起离开会宁搬迁到了敦煌安家。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我妈妈想我有时候想的长期不能入睡,日积月累熬出了病,去了很多医院都无法治愈,最后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把父母,兄弟,弟媳和两个孩子接到了敦煌,父母亲都是老实人,到那都受人喜欢和尊重,兄弟和弟媳人也勤快,干什么都不怕吃苦对我父母特别的关心,我父母在家照顾小孩,他们很快在这里做起了小生意。

因为现在的敦煌是个旅游城市,来往的客人比较多,对做生意有利。干了几年以后在市区买了房子,他们的孩子上学也方便了,又过了几年换了楼房两个孩子女儿上了大学,儿子上了大专,我们的父母过得比较开心。我每天在市区跑出租,有空闲的时间就去看望父母,补尝一下,从八五年至一六年,想念我的父母亲。我们兄弟姐妹四个,我哥在敦煌工作,小弟也做了生意,他们的日子也不错。

     在敦煌父母都用上了自来水,用水方便不愁。可父亲还是一直惦记着会宁老家,有一次父亲聊起老家,他说现在老家粮食够吃了,但水还是不行,他又一次谈起了引洮河水的事,顿时父亲来了精神好像年轻了很多,父亲说如果洮河的水能引到老家,还是老家好啊,真是故土难离,老家有时还会下雨敦煌太干,父亲说的句句是实话。

     引洮河水恩泽会宁山区农民一直是父亲的梦想,也是父亲一生中难以割舍的一段情怀,也有一段段难忘的往事,曾经年少时的记忆深深地烙在父亲的心上,他回忆着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回忆着那一代人不怕艰难困苦始终坚持克服困难的精神,回忆着那时候为了给家乡引来洮河水,而牺牲的和他同一般同龄的人。参加了引洮工程也是父亲一生中的闪光点。

   直到2016年洮河水才真正引到会宁老家,太好了,家乡的人吃上了洮河水,老爸的梦终于圆了!

  1990年那年,我曾经回会宁代岔转娘家去,是寒冬腊月特别的冷的天气,我弟每天半夜两三点,去沟里抢水挑水吃,水位下降,老家泉里的水比原来更少了,久有的几个泉水已经无法满足全队人的吃水,根本供不应求,所以出现抢水,到晚上挑水的人很少了,我弟才抓住人少的机会去挑水。家乡吃水一直很困难。

  今天,国家大力扶贫,惠民政策暖人心,引洮工程在会宁的成功,圆梦家乡人,也圆梦父亲的洮河水梦。

   我要感恩我的父亲参与了引洮工程,也让我知道引洮工程的不容易,怀念第一代引洮人的艰苦和为了家乡人能有水吃的付出。

   感叹甘肃引洮工程是一项伟大的惠民工程,洮河水能引到会宁代岔家乡真不容易,家乡人能用到自来水别说父亲不敢想象,我们很多人也都不敢相信的。

根据父亲回忆文章写好后,我念给父亲听,父亲听完很满意,说我写出了他的心里话。

   时至今日,我的父亲已经走了,唯有篇文章将成为我纪念父亲的依托,愿父亲再天之灵一切安好。

(父亲生日合影)

(和敦煌老乡一起合影)

原文写于2020年3月于嘉峪关,后于2022年稍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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