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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安系列:舅姥爷的革命生涯(11)

(原文发表于《解放军文艺》2016年第八期)

11

“一方面军一、三军北上了!”

“张国焘总政委在阿坝召开会议,要求四方面军南下!”

“中央军抛弃我们了!”

一时,各种说法在四方面军中迅速传开。

舅姥爷他们接到命令,不再北上了,而是重新南下。

“打倒成都去吃大米!”

舅姥爷听到这个口号时,作为南方人,他像那些四川兵对此表示热烈欢迎。至于为什么停止北上,为什么又要南下,中央军和红四方面军发生了什么,舅姥爷那时完全不知道。

他们喜欢四川的山和水,喜欢那里的花和树,而北方全是沙和土,灰与尘。

到了晚年,舅姥爷还骂张国焘:“一粒老鼠屎带坏了一锅粥啊!我们的命,全部从他那里改变了!”

舅姥爷的话里,全是叹息。

因为当时张国焘致电中央,坚持南下,声称“南下为真正的进攻,绝不会做瓮中之鳖”!

四方面军的队伍,一下又重回原来的道路。虽然路都是熟悉的,但天气并没有什么好转。此时,经过数月行军,红军的粮食又严重不足,人也筋疲力尽。爬山起初似乎还很顺利,后来突然进入了冰雪世界。雪山刺得人们睁不开眼睛,又没有路,人们在冰上滑行,摔倒了,要站起来,浑身无力,有的红军就这样永远地躺倒在雪山的怀抱里了。

舅姥爷说,“我们红四方面军的长征路最长,三过草地啊。第三次过草地时,总供给部和各军供给部自筹购到一批酥油、糌粑和帐篷,发给每人1520斤糌粑和3双草鞋。但东西很快就吃光了。更糟糕的是,有位同志的右脚便被反动军队布下的竹签阵穿透了。那是一次夜间急行军,我们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位战友突然脚心一阵剧痛,落在地上再也迈不动步子。大家提来马灯一看,一根近0.1长的竹签穿过了他的右脚脚掌,脚背上还露出长长一截。”

虽然受伤只是一瞬间,但此后,这位战友被伤脚折腾苦了。“我们的队伍连续行军,根本没有机会停下来养伤。他的伤口化脓了,我只好让战友们将纱布裁成窄长的细条,蘸了水穿过伤洞,来回扯动,清除里面的脓血和息肉。每拉扯一下,都伴随了钻心的疼痛,但有什么办法,那是缺医少药环境中遏制进一步感染的惟一办法。”

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熬到9月下旬,左路军的部队全部集结于马塘、松岗、绰斯甲以北的地区。

105,在舅姥爷的记忆里,这个日子就像一块耻辱的布。因为在卓木碉,张国焘宣布成立第二中央。

舅姥爷他们那时不知道,这是背叛党的行动。他们认为,张国焘一切都是对的,连陈昌浩、徐向前都沉默了,所有的红军红战士都以为从此革命要靠红四方面军了。

就是在这样的休整时间里,卫生工作开始提高到另一个层次。

那时,一部分卫生人员跟总卫生部编人左路军后,随红四方面军一起行动。到了十月中旬,红四方面军再次南下到达松岗、天全、芦山后,总卫生部让红军的卫校复课。舅姥爷还作为地方中医代表,忙里偷闲,去讲过几次课。

舅姥爷说:“当时,卫校除招回未毕业的军医班学生外,还招收了四方面军的卫生干部和一批20岁左右的青年女同志,共300余人到卫校受训。”

舅姥爷对卫生工作充满了骄傲,“这时,卫生学校的校部由总卫生部兼任,派陈志方担任校长,周越华任政治处主任,孙仪之任教务主任兼教员。当时任教员的还有苏井观、许德、周泽藻等人。更让我们激动的是,开学那天,贺诚部长亲自到会讲话,勉励教职学员在艰苦的条件下继续办好教学,为壮大红军卫生工作队伍,为保障部队健康做出贡献。”

卫校的学员们群情激昂,雄心激荡。当时的学员,都是从各部队选派经过考核录取的,年龄都在20岁上下,具有一定文化程度,政治素质好,身体健康,人人才能刻苦学习,奋发进进取,加上互相帮助,对教员讲授的内容都能理解掌握。特别是军医班学员,经过10个月学习,于19367月,在炉霍举行了毕业典礼后,全部走上了工作岗位。

接着,队伍继续南下。连绵的战斗,一场又接着一场。

此时,无论战斗情况如何,我舅姥爷甚至喜欢上了这种气氛。他们天天都在高压下奔跑,与敌人奔跑,与自己奔跑,与气候奔跑……而舅姥爷,觉得自己还在与爱情奔跑!

张丹桂的手,越来越多的握在了他的掌心,握在了他的手里,握在了时光的隧道,握在了胜利的消息中。

百丈一战,四方面军杀敌万余,自身却也伤亡过重,从此转入守势。张国焘严开始处处碰壁。

特别是19361月林育英代表共产国际两次电告张国焘后,在任家坝召开的会议上,从来斗志昂扬的张国焘,忽然失声痛哭,表示同意瓦窑堡会议决议。2月,红军总部和红四方面军领导人,一致同意中央提出的第一方案,北上与陕甘与中央会合。

在舅姥爷的革命史上,这是一个分岔口。

看着那么多的伤员,方面军决定,留下一支小分队照顾和分散伤员,以图后谋。

舅姥爷被选中了。

舅姥爷后来无数次进行人生回顾时,都对这一段进行了各种假设与分析。最终,他得出结论,之所以留下他的原因,一是因为医术较好,二是因为年轻,三是对南方的情况比较熟悉,四是能迅速适应当地环境……

这些假设,被舅姥爷列了无数次。甚至在红卫兵后来纠斗他时,他对此也是如此假设,相信组织上是这样考虑的。但组织并未有只言片纸留下,舅姥爷关于留守只是历史的迷雾。

舅姥爷说,他当时就哭了。

“我不愿意留下,我要跟部队一起走!”

赵向前团长严肃地说:“你必须留下,你是医生。对情况熟悉。”

舅姥爷突然觉得有种被抛弃的感觉。长征开始,过雪山草地,然后南下,又翻雪山回来,现在,他们又要去过雪山草地,自己却被留下了。

舅姥爷那时并没有想到留下是否安全。四处都是敌占区,部队一走,国民党的、川军的部队如潮水般涌来。他突然觉得孤独。更孤独的东西,在于内心。

那是因为,他要与张丹桂告别了。

在组织最终决定后,在部队一夜之间撤走之前,张丹桂也哭了。那是真正的哭啊。在舅姥爷的眼里,那种哭,一定是撕心裂肺。

河水在呜咽。山川在静默。

那一夜,舅姥爷和张丹桂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他们已经习惯了组织的安排,因此没有任何东西和理由可以作为抵抗。

“明天我就走了,你要记住我啊。”张丹桂说。

“你要记住我才是,你们跟着大部队,我留下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舅姥爷的泪来了。

他可能不想掉泪,但泪水就在那里静静的流敞。舅姥爷握着张丹桂的手,仿佛一下子就会消失了。

“我们都要活下去。”张丹桂说。

“是的,我们一定要活下去。”舅姥爷说。他忽然觉得说这句话时,有泪水从脸上滑落下来。

最后,他们在夜里紧紧的拥抱。那是舅姥爷年轻时,第一次拥护一个异性。可能也是他一生中,除舅姥以外,最后一次拥护一个异性。

分别时,他们没有哭泣,没有道别,没有任何杂念。

因为第二天一早,上万人的队伍一夜之间从舅姥爷眼前消失了。偌大的甘孜、炉霍、绥靖,一片白茫茫的水草,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舅姥爷与张丹桂分别了。这一分别,便是永别。

舅姥爷特别想告诉她,他爱她,但口头的话却是:“你等我啊。”

张丹桂说:“我等你。”

他们哭了。

但许多年后,舅姥爷辗转听到张丹桂的消息时,是从一本描写西路军女战士的书上。原来,张丹桂在红四方面军与一方面军再次会师后,编入西路军行动,在河西走廊那块令四方面军将士的伤心之地,历尽了九死一生,终于活了下来。

她既没有当官,也没有享到革命的幸福,而是被马匪围剿受伤后,为了活命,不得不嫁给了祁连山中的一个农民……

从此,关于革命,这些老战士们提起时,只有不停的泪水和哭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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