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小來外婆家，大哉丈母家”。小时去外婆家是最多的，春节作客外婆家必去。外婆家在马安的马鞍山不远处，外婆与大舅住一起，外婆二子三女，只大舅在家务农，小舅与三个女婿均在上海工作，所以每到过年，來看望外婆的儿子，女婿从上海回來，必定要在外婆家聚上二三天，热闹一番。我父亲也会早早寄点钱来，托大舅晒条螺蛳青鱼干，买点肉酱一酱，反正鸡，鹅农家自己养的，到时去马鞍街上卖点小海鲜:扁口只卖几分钱一斤。蛏子、梅魚都极新鲜的，也只卖二，三角钱一斤。新酒自己酿上半大缸，自产大菱半缸已酱好，一块荸荠田随时可掘。物质条件俱备了，待客事情就好办。
正月待客外婆家也是老规矩。八仙桌和凳子摆在堂前间正中，炒花生，炒瓜子，一盘干果，一盘金桔也摆在桌子上，等客一到、泡茶一杯，招待他们落座。招待小孩一事，舅母己经早早地为我们洗好了一竹篮荸荠，供我们小孩痛痛快快地吃一通。那时荸荠个儿中等，浅硃红色，鲜嫩多汁，不象现在的杂交品种，个大色黑，肉质粗糙，味有咸涩。碰到运气好，邻居有分来“淴浴果子”，染红了的鸭蛋，染红了的短节甘蔗会被大家轮着要。九点一过安排点心：粽子，年糕，蔴团，白糖，茨菇，酱大菱，白斩鸡，白切胗肝，加自釀新酒，大家围坐一桌，陪客的只有二位舅舅，外婆与舅妈均在灶头忙着中歺，舅舅家小孩都出去玩了，一般未成年小孩是不准上桌的。
我们客人的小孩虽可上桌，但其实也是坐不住的，草草地往嘴里塞进两三颗蔴团，抓一把炒花生，约上同伴玩去了。我们几个小表兄弟玩法有两种。一种是去爬山，两到三个年龄差不多的儿童一拍即合，几乎年年去爬，不是去爬驼峰山，就是马鞍山，爬上山顶环视四周，东北边的杭州湾，南边的昂桑湖，一个个村庄，一块块农田，弯弯的河道在田间村庄环绕，构勒出美美的一幅山水田园画卷。马鞍市井的嘈杂声，清晰可闻，在山顶上坐一会，歇歇力，吹吹风，观观景，其乐无比，从上海來的二位表兄弟，心致更高，劲头更大。另一个爱玩的内容是掘荸荠。舅妈冼好的一篮子荸荠午后就被大家吃完了，我们自己去掘，大舅家表弟背上铁耙带路，來到他家一块荸荠田，二位上海老表抡着要先动手，挥动铁耙摇摇晃晃地，一耙浅一耙深，一耙阔一耙窄，把一块荸荠田搗得乱七八糟。但掘不出几颗，因为荸荠生长在地下是有一定深度的，我们无经验，铁耙下去不是太深就是太浅，不落在却到好处。掘不了多少时候，力气没了，鞋上早己粘满了泥，就是图个高兴，真乃童趣。
再说家中大人们，吃得开心也不比我们差，三姨夫是个“开心果”，他浓眉大眼，爱好喝酒，有“三碗不过冈之量”。大家讥他“老酒甏”，新酒不醉，从上午吃点心酒开始吃到与中饭接牢，下午三点点心开始再喝酒，吃吃笑笑，点心吃到与晚饭接牢，一直喝到上灯还不休，其他人吸着烟，喝着茶一直陪他边聊边喝，舅妈不时为他添菜。他有时还会冷不丁来一句上海腔:“舅妈，乃能介，小菜推板来”，意即啥原因，下饭菜不怎么好（或指菜不够）。舅妈笑眯眯地对他说:“炒不出來了，菜要明天去买哉！”他才“哦！哦！”应诺着！大家在笑他，他还喝着挺开心，嘴上重复着；“明天买，明天去买多点，平时没空，过年碰碰面，要闹猛点”。大家都宽容他，难得有此机会，让他一醉方休，其实他的确没喝到醉倒过。
过年这几天，大人有大人的乐，小孩有小孩的趣，所以过年做客也是一件快乐事。当然我在外婆家做客，有个特殊条件，经济支撑力比较强，也特别开心。在那个年代毕竟穷过年的还很多。现在前辈均已作古，我辈也达耄耋之年，仅是少一根拐杖了。时过境迁，一去不复返了，只能将以前往事，写成文字，作为对年味的美好回忆。
（2022.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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