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祝贤·台门口來了打铁船

    叮叮咚！叮叮咚！的打铁声又响了，准是來了打铁船。在八十年代前，每逢春耕前夕，打铁船总会停歇在我家的隔壁台门口河沿，师傅们将船上运來的打铁工具抬上岸，在台门斗中架起炉灶，支起风箱，放好铁砧，就开张营业了。

    听到打铁声，好象发出了一个通知，周边的农民兄弟，闻声会将要修整的铁器农具纷纷拿來，请师傅们修整一番。大铁钯、小铁钯、锄田的、摊田的、上泥的，还有锄头、泥撬、茅刀、乃至厨房菜刀、柴刀，纷纷送來，堆积了一角。

    掌钳师傅是锤打中领头的，叫阿狗师傅，因头髮稀疏，有人背后戏称其癞阿狗。阿狗师傅四十多岁，人精瘦，但胸肌臂肌都发达。另二位，打主锤的是高个子的小狗师傅，打傍锤的是比常人矮了一截的柏根师傅。

    当风箱煽起，随着跌拍！跌拍！的风箱声一阵响后，炉灶中铁件由碣转火红，由火红转白炽。三人早己手握铁錘，架好弓步，随着掌钳的阿狗师傅将炉火中铁件鉗出，放到铁砧上，甩起笫一錘后，接下去另外二位师傅，亦挥錘轮番敲打，发出了”叮叮咚！叮叮咚”！节奏性很强的敲打声。只见狗师傅嘴叨一支烟，赤膊穿了一条围身，猫着腰，两眼盯住铁件，将錘一会儿下在铁件上，一会儿下在铁砧空档上，象带头的将军指挥作战一样，气场十足，另二位师傅紧随其后。

    我们看热闹的人，则远远地站在边缘看，害怕被飞溅开來的铁沫子火星溅到身上，灼伤皮肤，或在衣服上烧出个破洞來。錘打一番后，铁件由红转碣，凉了再放入炉灶中烧红了再次敲打，如此反复二、三次，始可完成。定型后的铁件在刀口部位还要修整、截平、銼齐，经戗、刮之后使之出口鋒利。

    掌钳的师傅是要有技术的，譬如翻田大铁钯打成后重三斤，力大者使用再增重一些，摊田小铁钯只要二斤半，力小者减为二斤左右。身高者和矮小者鉄钯脑头角度也要略有调整。象厨刀，柴刀，锄头，泥橇之类要讲鋒利，嵌钢及淬火二道工序是关健。这些都要掌钳师傅掌控，阿狗师傅因技术高，嘴上香烟时时有人递上，一支接一支是不会断火的。现在，阿狗师傅己经作古多年了。小狗师傅走时也八十多了。剩下尚有柏根师傅，己达九十岁多了，他嗜好喝酒，一天三顿还要中间加挿，心脏本已不好，因酒醉送医急诊多次，医生规劝他酒切不可再喝了，再喝要送命了！但他出院回家熬不过三天又喝了。我有时路上碰到他，问：”酒总戒了吧！”他摇摇手说:”喝啊！不戒！不戒。” 还说：”上次又险险乎哉！又是抡救回來的。”说时一副死中逃生者，胜利了的样子。我说：”那你为啥还要继续喝？”他说”真戒不掉哇，算了，反正也活九十多了，只要快乐就好嘛！”。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或许这是他最后的人生观演译。   

    打铁船绝迹多年了，唯柏根师傅喝酒，是他用甩铁榔头的毅力，在与死神开着玩笑。

    2023.09.10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