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徽州146】小溪：风水绝佳地，古迹遍村，朱熹来村里讲学过

司马狂/文

走王小公路，从王村到小溪，路程很近。到得小溪，便被这个藏在丛山之中的偌大村庄折服。进村的路旁赫然耸立着一座贞节牌坊，坊主吴氏，村民项德辅妻，项业商于广德，客死他乡。吴氏从28岁开始寡居，恪守50余载，抚养儿子项志成成人。项志成成一方富贾，时逢朝廷大典，项志成慷慨解囊，康熙42年获准为其母兴建贞节坊。

这贞节坊，正面额书“宝婺中天”，宝婺者，婺女星，指代出嫁妇人。题外话说一句，在歙南金川、绩溪一带称呼奶奶为老婺，或许便是出自婺女星。宝婺中天，意思是婺女星在天空中光彩照人，一般是给女性长者贺寿时候所用。不知道，项志成为其母建坊，是否有贺寿之意呢？若真是正好为母亲贺寿，这份礼物倒着实让人惊羡不已。背面额书“峻节纶首”，是用以夸赞吴夫人的高尚节操的。如今牌坊伫立处，路面修缮完整，宛若城市里的公园一般。

沿着牌坊往村中走，就能看到小溪的村委会。村委会对面，有一座很奇怪的佛塔，寻找的佛塔通常为三、五、七、九、十一、十三的层级，而小溪这座石塔为四层。该塔建于明中期，本名多宝塔，因位处小溪村水口，是故人皆唤作小溪塔。此塔之所以为四层，有说是原本七层，后三层在岁月中损坏的。亦有云，塔建造时候设计图纸有误，以至于盖到四层无法继续往上建了。

别看多宝塔鼎建时间久远，目前留下的四层却依旧保存得极为完好，20余米的高度，立在山坡之上，还是远远就能瞧见的。平面八边形，每层均有开门，只是如今不得进入了。《歙县志》言此塔亦为项志成所建，这明显是个纰漏，时间对不上。程乔兄考据认为是为表彰乐善好施的项沐而建。多宝塔下还长眠着一位英雄，他就是牺牲在对越反击战前线的齐祖伟烈士。齐祖伟当时是排长，牺牲时候年仅25岁。

多宝塔对面，有路亭，这路亭上下两层，占地面积有一般路亭两三个那么大，小溪项氏的财力真的是从甫一入村就彰显在你面前。此亭本建于康熙丁卯，建亭者项兆，是康熙廿一年的武进士。可能是风吹日晒造成了亭子倒塌，嘉庆元年项士瀛又重建了桂溪亭。这位项士瀛史料记载不多，但绝对是乐善好施的富贾，嘉庆19年时，他出资重修歙县文庙。

自小溪村口往村里去的道路，又宽又新，越过诸多乡人新建的房舍，往村子里去，见有一座铁板铺就的简易桥。这里原本有一座始建于宋代的桂溪桥，桥因溪流得名。流经小溪村的这条溪流，本来就叫小溪，村名和溪名一致。得此名，是源自小溪村中的项氏，原居于淳安茶园小溪村。五代时，项氏先祖项绍居歙州郡城，其人讲学歙州，以德业推重一时。吴越王钱镠三度请项绍出山为官，都被项绍谢绝了。清泰三年（936），项绍举家迁居于此。南宋以降，项氏逐渐科甲鼎盛，因中举谓之蟾宫折桂，故而小溪雅称为桂溪。不过有意思的是，项绍的表字恰巧是贵溪。所以，小溪一隅，河流与村落重名，桂溪又与始迁祖重名，究竟孰先孰后，也就无从考究了。

桂溪桥历史上也曾多次重修，其中项宪和其曾孙项文涛，就曾两度重修。说起来，这个项宪可不得了，他是与棠樾鲍漱芳、潭渡黄家四元宝同等级的扬州著名大盐商，徐乾学当年就是拿了十万两银子给项宪做生意，以此来吃利息。项宪年老后，把家业交给长子项纶打理。项纶接手后，不仅生意愈发红火，还因为经常给朝廷做贡献，所以被赐一品光禄大夫衔，古代有追赠制度，一品官可以往上追赠三代，于是这个家族也成为“四世一品”，他们建有四世一品祠，可惜如今没了踪迹。项宪的二儿子叫项絪，缵承父志，耗时十余载，建成了“东南邹鲁石坊”。斯人已逝，项宪一门的风光唯有在这桂溪桥畔的宽大路亭里去缅怀了。

旧岁久旱，这条潺潺而流的桂溪，几近枯竭。河道里长满了各种杂草，邻水而生的草，特别茂盛，人藏在里面都很难被察觉。孩子们在干涸了的河道里，畅快地玩耍。村尾的人家正在操办喜宴，村子里因此也多了一些烟火气。肥硕的猪，兀自关在铁笼中，那是乡人一年辛劳的收成。日薄西山，村里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留守的长者早早地就开始准备起晚饭。一日复一日，时光慢慢侵袭着这个僻处大山深处的村庄，人们的生活渐渐丰富多彩起来。

和别的村庄多以上、中、下来做村内区分不同，小溪一隅乃是以“甲里”作为小区域的命名的，自一到九，偌大的村庄分属九个甲里。初时，我被这甲里给搞糊涂了，后询问张艳红才豁然开朗。甲里，应该是古代的乡都里甲制度的化用，其实应该是小溪分作九甲，一甲10户，再加上甲长一户。由此可见，小溪在旧时便是百余户人家聚集的大村庄。你不要小看百余户，我们大洲源一带，从武阳一路到抽司一整个图，在清代道光年间，也才300余户而已。目前留存的村中里门，我见到一个写着东苑，一处写着北苑。不知道南苑和西苑的里门是否也保存完整？我揣度着，四周按照方位置以四苑之门，是否是为了防盗呢？

最为小溪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当年朱熹夫子曾在南宋庆元二年（1196），应邀来岑山书院讲学。村里人说，能请来声名赫赫的朱夫子，盖因项氏先祖有项牧者与朱熹是同科进士。实则不然，朱熹中进士是在绍兴十八年（1148），而项牧则是在淳熙十一年（1184）中的进士，两人虽年纪相仿，却绝非同科。不过项牧此人名声甚大，能请朱熹到访小溪，也非难事。目前资料可查到朱熹曾留有《题岑山堂》一诗：木落空山证道心，一篇终日费沉吟，不知寂寞秋窗里，中有春融睍睆声。且留下墨宝“三面潆溪”“聚耀精英”，后世赫赫有名的潆溪文会便是脱胎于此。但要说朱夫子的《观书有感》亦作于此，并且以小溪村中就有方塘为佐证，就有失偏颇了。个人感觉，这是项氏一门，有感于夫子莅临而在后世修建的方塘，更为符合史实一些。

许是受到朱熹亲临的激励吧，小溪的子弟出仕者众多。宋代项牧和其子项梦元父子进士，此后的明清两代小溪就有12位文武进士先后登科。项龙章、种菜知州项蕙为同胞举人，项兆龙、项廷彪、项行吾为同科举人，另有项极之、项麒、 项騄兄弟中待补经魁二、三、四名，人称“一门经魁”；项士浚、项士灏、项士溥、项士濂、项士瀛兄弟五人，因捐输有功皆获授官衔，被称为“五子登科”。项怀述、项问达、项庚松、项绥祖四人皆长于治印、绘画，而被曹文埴誉为“南河四项”。即使到了现代，也有原籍小溪的前财政部长项怀诚、原中国社科院院长胡绳（项志逖）。

小溪的历史很是悠久，最初是朱、程两姓盘桓于此，后陆姓势大。项姓迁入后，逐渐成为小溪村中的望族。如今，村内300余户，项、朱、程、陆、张、胡、徐、毕、黄、方、曹、刘、余、释、沈、何、王、汪、屠、杜、吴、洪、江、吕、李、齐、夏、钱、古、廖30个姓氏和谐共处，俨然成为歙县水南一带最受人瞩目的传统村落之一。一篇文章，道不尽小溪的风华。几张照片，看不完小溪的风光。不如得暇，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