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拳发微》

武进 徐震 撰

　　余于武技始所习者为少林弹脚长拳等术。民国十二年春，沪上有全国武术运动会，北方太极八卦形意诸家有来与会者，余亦与焉。因是得交济南周俊山秀峰。秀峰本习长拳，后在北京受太极拳于宋书铭。余既见北来演太极者动作柔缓，谓是导引之遗。乃请周君授我拳架，竭三日而毕，仅得形式，未达理法。后六年遇永年杨兆熊少侯于金陵，从习数月，而少侯先生北归，及其再至，余方(□)疾，未及请益。而少侯先生得寻□□□□□其体式而已。其体式甚敛，盖节短而劲刚。□□□□其架为短架，劲为抖劲，所以别于其弟澄甫之长架绵劲也。又后二年，当民国二十二年夏，因张君士一得受学于永年郝月如先生文桂两月，余无所获，辍不复习。盖余意在得技击之用，不仅为健身计也。越一载，张君谓郝先生之拳法实为致用，盍更学焉。余曰吾欲一试可乎？张君为请于郝先生试之而信。乃悉心肄习，阅五月始悟此中妙谛在使周身骨节互应，步下虚实相代，故动作甚捷，发劲甚沉而不显于形迹，宜非浅尝所能知。自是每有角试，甚见征效。旧患胃廓张疾至是亦愈，信之益深。二十三年春得交温县陈君子明，其拳架取势大而低，又多扭旋腰脚，盖重在舒展筋腱，便成强韧也。其论用以为不离圈法，圈法纯熟，即为缠劲，久习拳架，自能得之。若贪近功，务争胜于打手，不能深造也。由是颇闻陈氏缠劲之妙。二十八年春，在成都遇交河李椿年雅轩。雅轩为澄甫翁高足弟子，得闻其师晚年秘传，既深相契好，李君乃授余杨氏大架，练法专尚柔缓，谓当由柔致刚，由缓致速，其说实具精义。是年秋离成都至乐山。一年之间并习陈、杨、郝三家拳架，在乐山有□□□□有触发，加以沉思体验，时得新境，推求诸家之学理本一致，法有专攻。乃本所闻于师友者，参以己见，贯串折中，成《太极拳发微》一篇，以虚一圆湛为宗，以养德定性为归。虽所言者若专主太极，其实拳技妙理，略备于兹，仅能达其旨趣，于诸他家之术，亦可推而通之矣。

　　武进徐震撰 1943年5月31日

　　《太极拳发微》序张士一 撰

　　客有自乐山来者，谓余曰：“徐君哲东近著《太极拳发微》一书，读之如《参同契》，玄之又玄，难乎其为读者矣。”余曰：“然，岂其然乎？徐君固善拳而又能文者，此书必多佳妙，苟非缘悭，当获一读，以见其玄。”未几，稿果至。欣然披阅，具见匠心，发微之名，允称不易。所可异者，未觉其玄之又玄耳。因念《参同契》为道家秘藏，凡求道而未获门径者，几一字不能解，即已获门径而未获堂奥者，亦无由融会贯通。其书遂为下士所笑，宁不惜哉！

　　夫书有传道证道之不同，传道尚通俗，证道取精髓。徐君之书，其殆为证道者欤？果尔，则与《参同契》诚无异趣。而其所谓玄之又玄，均不属于书而属于读者。抑有进焉，《发微》一书，虽非浅说，然自上篇以下，语多具体，不乏深入显出，易于初学之处。各篇笺注尤祥，几同教本，是则证道而又传道，不能与《参同契》相提并论矣。还以质之乐山客，其亦不以余为好辩乎？

　　民国三十三年三月十五日同学弟张士一拜序

　　总诠第一

　　合于变，因于物，动而时，发也机，弁术之用，有若是者乎。清明在躬，志气如神，能定能应，不将不迎，弁术之妙，有逮此者乎。吾为此术，二十有五年矣。各家之传，亦颇察识之矣，而独醉心于太极者，以其于此有当也。太极之学，始谨于法度，中则因于变化，其究无为而无不为。吾读庄子养生篇，于庖丁之解牛，而得太极拳之说焉。曰：所见无非牛者，是犹理法未通，随处抵捂也；曰未尝见全牛也，是谓理法既熟，随遇得见也；及夫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则不知力之在彼乎，在我乎。彼我都忘，心形相融，而心得为物之主矣。渊兮溯兮，弁术而造于此也，又岂神于弁术云尔哉。正心以成德，道亦不越乎是矣。

　　时中第二

　　易称一阴一阳之谓道，谓乎天下事物，皆相反而相济也。夫相反相济之谓和，和则一，非执一偏至之谓也。以是推言力之用，力均则平，平由相反而相济，平故两力若不存焉。是以相济成和，则为致一之虚，身心能虚，成和之修也。成和之修，肇乎用力之至均，用力之至均，在乎随宜而得中。夫运身举步，由习成安，苟非习惯，举足将倾。假令孩提之童，不使学行，虽至年长，犹将不能举步也。今使运身举步，可以宛转繁变，即外力之猝迫，亦能安之若素，此于习惯必有方矣。其形之时中为始基哉。

　　因应第三

　　夫时中之用，应物而运，不执成心，故能与物推行。无所凝滞虚灵之劲，由斯而出。虚灵者，无不可合，而无所不因也。无不可合者，以我合彼，而获我所欲也；无所不因者，力不劳而功就，心不动而形随也。若是者，谓之动亦定，静亦定。无为而无不为。昔者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生死、存亡、祸福、寿夭若神，及壶子示之以未始出吾中，与之虚而委蛇，不知谁何，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而季咸逃矣。太极拳因应之道，亦何以异是哉。

　　德艺第四

　　成和之修，必由于顺，形顺乎气，气顺乎意，意之专一者为志，志以湛静顺乎心，心者神智之宅也。形何由而顺乎气？必致其柔。柔何由致？首蕲合度。度何所依？依于身法。身法者，肇为时中之规矩也。气者，百骸九窍六脏血脉所待而运也。是故，气郁则体病，气促者形劳，气馁则志衰，气粗则心燥，气平则体舒，气静则心安。凡管乎一身之内外，而操其通塞之枢键者，其为气乎。是以形能顺乎气，成和之始基也，气能顺乎意，意由专一而顺乎心，则得乎常心而神发智矣。此成和之极功也。气若何而顺乎意？始于善练，进于善养。伏气使沉，敛气使细，是为善练；见素抱朴，则气醢矣，少私寡欲，则气定矣，是为善养。善练善养，则气浸顺乎意，意浸专一而不外驰，久一则寂，寂则廓然而心正，心正者神自清。故能感而遂通，应而不藏，疾患去乎体，宽容适乎物，而明通公傅之德，成于身矣。古人有言曰：德成而上，艺成而下，由曲艺而进于成德，是为下学而上达。

　　功用第五

　　由形及气，形外而气内，形粗而气精。由气及意，气外而意内，气粗而意精。由意及心，意局而心通。心者，神之宅，心和平而不蔽，保真而不荡，则神守虚灵之宅，心神相得，斯为上得。是故功之始，自外而反内，自粗而反精；功之极，浑然皆忘，无外无内，无粗无精，而一归于时中。致其功而技用神，是以迭用柔刚而不过，泛应曲当而靡遗。

　　技诠第六

　　兵法，致胜之要，在以逸待劳，后发先至。技击之巧，亦尽于斯，然非养成智勇，无以逮此。何谓智？知己知彼也。何谓勇？有主于中也。知己知彼，乃能从吾所便，乘彼之隙；有主于中，乃能无所惊眩，得当而应。夫何以致此哉？在理明而心定耳。理明则不惑，心定则不惧。约举理要，因势而已；以言心法，习惯而已。夫不能善因而惟知自用，两力相值，力大者胜。两捷相遇，侥幸者胜。则无为贵术矣。且力多则乏，身数动则疲，纵能致胜，非善之善者也。力不妄用，身不妄动，不值其锋，而入其空，曲折求达，以倾其中。彼虽有大力，莫能自摄，虽有巧捷，不能避就。因只势也，验之久，操之熟，不假思虑，随感而应。如纵步坦途而不颠顿，如飞尘至目而睫自闭，习惯然也。若是者，智勇之所由成也。故肄习太极，务在柔缓。柔可驯致和顺，缓可详审体察，和顺而后能因应，体察所以求明理。及至习惯如自然，则遌物不慑，心自定矣。皮相之流，不识窍要，徒观演架之时，雍容布挥，推手之际，优优荡摩，以为柔则无力，缓难应急，容有益于卫生，而无当于技击。此所谓下士闻道大笑之也。

　　明习第七

　　凡习太极，演架角技(角技谓推手)，功当并重。演架者，本诸身也，角技者，试诸用也。徒重演架，则当否靡征，徒好角技，则会心不密。致力齐均，则演架有悟，可一试之角技，不得于角技，可察之于演架。旋察旋验，察亦如验，验亦用察，乃可探索入微矣。演架必先蕲当于规律，角技必先取准于时方，二者皆得，则可谓合度矣。逮至洽熟于身，审谛于用，形气相谐，外内咸若，举体协，各节随，周旋转折，无不如志，沉机会变，其应如响。其用力之得所也，如引弦以激矢也；其用力之无阻也，如舟行顺流而乘风也；其用力之节啬也，若以一指息爝火于漂烟之中也，则可谓精妙矣。而专气一志，务为静也，务为敛也。静之又静，敛之又敛，动无非中也，应无非定也。即变如常，形其所无事焉，和顺之至也，则可谓圆融矣。是故始于合度，惟法是依，中于精妙，忘法而不离于法，极于圆融。乘物而不见其物，超然绵邈，常守冲虚，斯可谓进于道者也。

　　练体第八

　　演架规律，统于十事。凡此规律，是名身法。十事者：一曰提顶。提顶者，头有提挈全身之势，顶门与会阴常相对当也；二曰拔背。背椎略弯，成微向上起之势也；三曰含胸。含胸者，肩微前合，锁骨、胸骨下降也。四曰敛肋(原名护屯)。敛肋者，肋骨常少下降也；五曰松肩。松肩者，舒展肩胛带，令肩下垂也；六曰沉肘。沉肘者，令肘关节常下沉也；七曰裹胯(原名裹裆)。裹胯者，两股之间，为内向穹合之势也；八曰摄□(原名吊裆)。腰椎微向后穹，臀向前收，小腹取上翻之势也；九曰腾挪。腾挪者，足下分明虚实也；十曰闪战。闪战者，全身筋骸舒畅调适，能随时随处运移也。提顶拔背，则神志清明(提顶拔背，可以安宁脑脊髓神经，试一作此式，便觉精神凝一，杂念悉除)。含胸敛肋，则感应警敏(上体能运转灵活，则遇敌自尔感应警敏。欲上体运转灵活，必先求胸肋间肌肉之舒松，使胸廓中有清虚之象。试作含胸敛肋之姿势，便觉胸廓中有清虚之景象也)。松肩沉肘，则关节通利(肩肘关节不滞，则上体肌骨不受牵掣，各节皆得通利)。裹胯摄□，则身安息调(裹胯则腿下屈而重心降低，股与骨盆所成之杵臼关节，运转之地位宽舒。若但曲两腿，不取内裹之势，则杵臼关节运转之地位迫促。重心降低，则置身稳定。柞臼关节运转之地位宽舒，则回旋避就皆易。此二者，安身之妙法也。摄□则腰肌自松，微作弛张，即可使膈膜升降而成腹呼吸。用腹呼吸，则息之出入易调，虽伏气尚有专功，此固伏气之本也。又裹胯摄□二势，亦互相助成)。足常一虚一实，交互相代，以支其身，则进退变转甚易(以重心不致提高，故动中依然稳定，动时仍可发劲)，故能腾挪。周身随时随处可以运移，则宛转避就，无所抵滞，故能闪战。十者悉合，是为合度，一事未合，余即受其牵掣，难以尽当。故演架至于合度，于弁搏养生，咸可得效矣。初学未能兼顾，则姑先择数势，措意习之，使之略能近似，更及其余，浸习浸洽，以臻贯通，而后可进于精妙。

　　练用第九

　　角技必取准于时方，弁术皆然。伊惟太极，善藉彼力，善用我力，则非自余各家所及矣。盖各家所争者，得时之先，得方之势。太极之妙用，不争先而蕲随时，不争势而蕲随方。能随则无时不先，无方不顺。请言太极时方之准，夫时之所争，不过瞬息，而力之作止变转，辄见节族。及将作未作，将止未止，将变未变，将转未转，于是焉取之，谓之应节。不得节族，勿取也，已失节族，必将有待也，故不争先而蕲随时也。然而我之力亦有作止变转而无节族可寻者，何也？凡复合之动作，错综而运，不能行于一时，则作止有迹，变转有端，一断一续，而节族显。若于一时能为复合之动，错综而运，则循环无端，连绵无迹，取势常相反相济，则曲伸往来，避就攻守，可以俱时而有，节族(□)由寻哉，此时之准也。夫方之所争，惟在毫厘分寸，其用之也，有前后左右，上下斜正曲直。所以用其前后左右斜正曲直者，总归于顺逆。乘其逆势，当机勿失，此据彼而言也。惟势势自处于顺，乃可制彼之逆，此据我而言也。故彼来我接，彼去我迫，毋当其中，而就其空。避冲者，非徒让也。左旋右进，上舍下攻，斜切曲取，亦为让也。就其空者，非必进也，退接傍挈，亦为就也。正以用斜，斜以济正，直以用曲，曲以济直，若是者必于一势之中，兼用数势，一动之顷，非止一力。要使彼力方向陡变，彼心倏受震惊，则可使彼力还施彼身，而吾直如摧枯焉。此为善于随方，此方之准也。然力虽得准，应时则效，时或小差，效即减杀。时若相违，效或相反。时之于方，亦犹是也。故当肄习角技，必合而用之，以蕲确当，宁循理以求精，毋越理而争胜，功候至而智勇存焉矣。

　　境诣第十

　　程功之序曰合度、曰精妙、曰圆融，凡此所历，各有境诣。始学之时，骨节不舒，筋腱不柔，肌不调谐，肤不宽敏，步无虚实，则置身不能稳，举措不能当，是以作止迟而使力拙。及至骨节已舒，筋腱已柔，肌已调谐，肤以宽敏，步谙虚实，则置身自稳，举措自当，作止轻利，使力刚捷，此虽合度哉，犹为外形之和顺，而未及内也(和顺以肌肉调谐而首要，大抵上体易松，下两肢较难，至下两肢肌肉亦松，则竟体调谐，能若是，外形和顺之工毕矣)。外功拳之精者，亦能之。太极之功已造此境，又将自见粗而不细，疏而不密，生而未纯也，始知进而练其内。练其内，则必程功于伏气，使呼吸与开合相应，其呼吸之出入也，不散不促，安匀流利，浸习以洽，则内肌与外肌之弛张相得也，脏腑经络之间，遂通而无滞也。在身，则形与气相合相顺也，在用，则自与他相合相顺也。于以直凑单微，是为精妙，此非外功所逮矣。造乎此境，验诸角技，其效有六：一曰安，安者动无虚妄，不致于人；二曰敏，敏者，知己知彼，感速应确；三曰简，简者，宛转曲折，不见形迹；四曰易，易者，乘间蹈瑕，恢恢有余；五曰深，深者，形见于此，用起于彼；六曰涵，涵者，浑然无有端涯，而能包复罗络，是于弁术固已优矣。然犹有意求胜，以我制物，未能无意自合，乘物游心也。进于此，当忘气。忘气，意自适，意适而心定矣。心定而神全矣。动若不动，应若未应。若然者，形不累心，心得主其形，物不与我违，我得为物主，力之在彼，无异在我，所谓神者先受之也(庄子知北游，冉求问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犹今也。

　　冉求失问而退。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问何谓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为不神者求邪。郭象注神者先受之云，虚心以待命，斯神受也。注且又为不神者求邪云，思索更致不了，〖徐震〗谓拳技之功，达乎至精至醇，会彼外力，心不起念，自然随应，亦为神受也)。夫是之谓无意自合，乘物游心。其所以致此者，常使呼吸甚深甚细，绵绵若存，固不独特于演架角技，又当养之于平时，此大智大勇之境诣，可谓造于圆融矣。要未离于和顺也。问曰：太极之功，仅臻合度，直与外功无别邪？应之曰：非谓无别也，谓其技用相等耳。如置身稳，举措当，作止轻利，使力便捷，是所同也。至于太极之规律，非外功所能具，故外功能进于精微者，鲜也。

　　伏气第十一

　　伏气之法，枢键在腰。何以言之，以腰肌之弛张，可使膈膜为升降(腰肌张，则膈膜降而为吸，腰肌弛，则膈膜升而为呼，将欲息之出入深细，在膈膜之升降与肺之弛张相应)。腰肌与胸肌弛张相调适，则肺不劳而肌肤呼吸之功用(凡腹呼吸练至纯熟，可增进皮肤呼吸之机能)，此和顺形气之法也。若不谋形气之和顺，则有二患：其一，吸气多而呼气少，则将患中满，或感结节；其二，外肌虽宽，内肌或急，关节肌腱，虽已舒展，脏腑经络之间，未尽遂畅则有时将觉悖戾，有时不免偾张。惟胸肌与腰肌弛张能相调适，则胸腹之间，一阖一闭，自尔和顺，而呼吸之根，若在脐下，虽身有动摇，肌呼吸不粗不急。及夫浸习浸和，息之出入，浸敛浸微，遂若外忘其形而一于气，内忘其气而合于志。志者，意之致一者也。及其和顺之至，志亦如忘，但觉融融泄泄，若将飘摇轻举然，夫是之谓能化。问曰：伏气之功，必待外形和顺，方可及之耶？应之曰：外形既已和顺，自无大喘疾息，亦可谓能调息，然呼吸犹粗，缓急亦未甚匀，沉静之功未加，即轻燥之失难除。但在初学，外形尚未和顺，骤而语以伏气，则形之与气，不能相得，徒着意念，更生杆格，将至无益有损，学戒躐等，理不诬已。若外形已臻和顺，不复求进，亦无须更讲伏气。若复求进，必入深细。既趋深细，二患亦来，是以伏气之功，不可不讲也。

　　养生第十二

　　养生之术，古有导引。庄子刻意篇曰，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颈鸟申，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之所好也。李颐注云，导气令和，引体令柔。华佗亦云，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耳。动摇则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犹户枢不朽也。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此皆导引家之精义也。惟太极拳贵和致柔，动而不极，悉合导引之方，则虽弁术，固具导引之精义焉。虽然犹未也，导引止于养形耳。太极者亦以养心，夫其自外而及内，至于内外相忘，则可以心普系万物而无心，情顺万事而无情，于养形也何有？昔者，唐仲俊少时读千字文，于心动神，疲而有悟，平生未尝动心也，故年至八十五、六，犹极康宁(事见陆游老学庵笔记)。夫惟不动心最足以养寿，是则引年之本也。

　　指归第十三

　　太极拳者，以弁技为主，亦兼导引之术，不知创之者为谁。明末王介祺有太极连环十三刀法，以太极之名用于技击，始见此书，不知其时已有太极拳否也。在清乾隆年间，山右王宗岳始以太极拳法授温县陈氏，今之传太极拳者，皆源出于此。宗岳既撰论一篇，又纂成拳谱，厥后永年武禹襄，河清李亦畲经纶，续有著述，言非苟作，论不虚生，其领摄本宗，赢埒技绪精矣。然语简难知，学人鲜能窥其玄奥。余尝撰次新论一篇，综而贯之，条而理之，资于物理、心理、玄理，区入曲诠，推阐厥义。草稿既具，犹须订正，文辞既繁，未遑写定。乃先制以微十有三篇，差择妙诣，提挈凡要。诚得其意，可以会夫宗极矣。其达诸修身成德，非附会也。理自可通，道自可由也。奚以言春然，夫形体中正，心自庄敬，血气调畅，情自和平。庄敬者，礼之则也，和平者，乐之准也。积习生常，安之若素，则是斯须不离乎礼乐也。然必详言弁术者何居，将籍以资诱导也。夫知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乐之，由弁术之巧，昭其妙艺，则易好而易乐，乐则入之必深入，入之既深，优柔餍饫，乃可以进于修身成德，乃此而后知向之言弁术犹是尘垢秕糠尔。故曰：不兴其艺，不能乐学，若囿于弁术，则所就者小矣。故观斯编者，宜识其指归而宏其大用也。十三篇中，上五篇主言义，下八篇多明法。法之中有义焉，义之中法存焉，读者善察之而已。虽然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孰是得意而忘言者，庶几为卜粱倚，吾其为女禹可也。

　　录自文家塘先生手抄本(彭学敏先生珍藏)

据重庆汤庆章先生手抄本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