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遥 图|安云
听说近期有解封的消息，具体哪一天，怎么解，不是咱家小号能了解的，只能从朋友们的只言片语，窥见一些情绪。小F讲了个故事，说他的领导老Q 50多岁了，每天见了谁都说他可忙可忙可忙了，见了谁都说他被工作累出了一身子的病，估计这货给他老婆也是这个说辞，说他加班儿加点的，就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头.......真实的情况是单位刚换了领导，新BOSS压根儿就不用老Q，将老Q处长挂起来了，老Q现在每天的精神寄托就是等文件，让他部门的四个人就守在电脑跟前，就跟守着鸡生蛋一样的“热掏”，鸡刚“咯”一声，还没喊咯咯哒，蛋还没完全拉出来呢，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过去了，赶紧把鸡蛋拿出来，每天他们四个人就蹲守在办公室，就等着那个文件蹦出来。昨天守了一天，三个人加上处长四个人守着，没掏到一个蛋，今天他们都守到下午六点钟，小F有点烦了，整个楼都空了，一个人都没有，看来今天也掏不到蛋了，小F就说自己有事儿要走呀，看见老Q还在那儿守着，盯着电脑，F觉得又可笑又可悲，他知道老Q根本不会用电脑，但他就眼巴巴地等着那咯的一声，盼着弹出来一个文件，只见他一会儿把电话提起来，一会儿把电话放下去，还害怕别人看见他这个眼巴巴的样子太尴尬，还装作在拨电话。他就这样一会儿提起来电话，然后又看一下电脑，在这样望眼欲穿用力过猛的等待过程中，他坚定地相信自己可忙可忙了。阿猫说最难忘的等待是多年前她上寄宿高中时，学校门房有一台电话，总是会排很长的队，拨通以后，等人去叫他，等很久，直到寂静的话筒里传来一声“喂——”，其实众目睽睽的能说什么呢？知道你在那里，我一叫你你就回应，这就够了。后来，他们约定每周二下午5点，她在环城公园外的IC卡电话亭等他的电话，等不来电话的时候，她会变得焦躁不安：他在冷淡我吗？这是疏远的征兆吗？这是刚愎自用的任性吗？还是自己多虑了？这些扰人的纷思杂绪便占据了白白等待的分分秒秒。更难捱的是，电话来了说什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谴责他让自己等太久？或者装作充满柔情“你可知道别人怎样为你担惊受怕？”还是不露声色，让他从细致微妙处体察出她的凄切愁苦，而不是劈头盖脸对他诉说一通？新的烦恼又慑住了她，她究竟该流露出多少积郁的烦恼好呢？不管怎样，等电话变成了折磨，几分钟也仿佛一个世纪，这一个世纪里，什么都可能发生——花开花落、兰因絮果…… 在电话还不能够移动的时候，那个处于等待的人，就像编织了一个束缚自己的罗网，此恨绵绵，个中苦衷难以言传——在伸手可及的电话旁，啥事也不能干，不能离开，防止电话被占用，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错过那令人欣慰的电话，简直要崩溃。她后来终于发现，只要自己在等待就输了，而那个自己苦苦等待的人，并不会受多大影响，你在这边望眼欲穿，人家可能在那边该吃吃该喝喝，于是等待心理形成的落差就会使得双方变成一种对峙关系，不管在等情人还是在医院、在银行柜台、在机场检票，那个等待的人，会立即与出纳员、机场服务员变成敌对关系，任凭你十万火急，对方一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的神情，这种冷静或说是冷漠使人不快，让人等着——这是超越世间所有权力之上的永恒权力。即便科技改变了等待方式，现在那位朋友一边回邮件，一边语音说事儿，一边刷两眼微博，扫一眼朋友圈，有电话没回？who care?谁着急谁自然会再打过来。貌似没必要再等什么了，为啥不让别的人和事等我？电话铃声不再令人心跳，反而令人警惕，来电不是推销房产商铺就是培优广告。可再高的科技也改变不了等待的权力结构：考生依然焦躁地等考试成绩，病人依旧忐忑地等检查结果，情人们仍然在期盼对方的视频语音、微信答复。在等待的过程里，手机也许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改变不了等待这件事本质上的被动性——不得不克制自我欲望，销蚀自我需求，原本的情绪自由被等待这件事轻而易举地绑架了，就像在等宣判，在等待被赦免某种惩罚。让自己变得焦虑、空虚而脆弱。反而是小孩子不会入戏太深，越没有欲望，就越会漠视这种让自己变得失去自我的权力。哪怕暗黑的生活里有一点点高光，他们也能发现其中的幽默甚至黑色幽默，小朋友说“有一天，我们班迟到的人很多，都被老师罚站，站在教室门口，一长排，有几个低年级小孩跑过来好奇的围观'干啥呢？干啥呢？’我们不耐烦的说：'排队打疫苗呢！’我们站在门口等的时候嘻嘻哈哈，以至于寥寥无几没迟到的几个同学坐在教室里面，显得很落寞。”反正现在所有外面的情事情，周围的所有的力量都让你不开心，都想把你杯中的牛奶打翻。那自己能做的，就是在小小范围，让自己小确幸小开心——烫烫脚，洗洗头，吃吃美食啊，看看猫跟朋友聊聊天儿。晚上小心眼的猫咪破天荒的找阿猫来玩儿了，猫咪可能是做了一个噩梦，然后就哼哼唧唧的一路喵呜喵呜就过来了，然后阿猫就把他抱了一下，猫咪突然间在她头上摸了一下，他是不是突然找到了妈妈的感觉呢？他在她跟前打滚儿，在她跟前蹭来蹭去，阿猫觉得自己温暖了一个小猫猫的心，忽然感觉可好了，小猫猫这么信任自己，她就觉得可幸福啦。阿猫晚上洗了个头，把那洗发水在头皮上就慢慢慢慢按摩了一会儿，洗的头发可蓬松了，这种事情多了之后，有一点小开心，还是真开心。阿猫就说，好多人在可好的环境当中，门口有公园儿呀，有湖泊呀，大海边住着呀，那些人照样不开心，但是咱们在这种不开心的环境里头，让自己小开心，那就是赚到了。比如说你今天买到了牛肉，你平常是坐在桌子那儿吃，今天躺着吃，一点点撕成条条吃，发现哎呀，躺着吃着更香，那就是收获呀，那就是赚到呀。在这封闭又匮乏的环境中，忽然发现所有的小快乐都是赚到的。暴躁的M老师则吐槽了一下她的优秀老公，老公非常的励志，每天锻炼、做饭、看书，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禁闭训练，M老公对相安无事的具体要求是：“大家在一个屋子里和平相处，第一你不能发脾气，第二你不能训我，第三你不能不理我”为了达成和平共处，他也找到了几句应对金句或说万能回复：无论M画画没画好，还是备课疲惫，或者孩子皮老人急，M焦头烂额很暴躁，去厨房跟他说，他会复读机一样念叨“刻意练习刻意练习”老师说她感觉自己家厨房的洗水槽就像教堂牧师告解的窗口，他就像尊神，当你走到那个厨房的时候。M老师又发现最近老公又多了两句金句。比如她往那里一瘫，他会说“好着呢”她抱怨的时候，他说“没事儿的”.......她不由得疑惑，他是进化成能洗衣会做饭提供简单情绪安慰的高等级siri了，还是什么时候被换成人工智能的机器人了？作者肖遥：专栏作家，出版随笔集《酱醋茶扮成诗酒花》。
作品常见于《中国新闻周刊》《三联生活周刊》《读者》《时代邮刊》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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