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遥 图|安云
每年寒暑假在外婆家。我和表妹花花的任务是写作业和喂鸡，就像鸡从来吃不饱，花花永远也完不成她的作业，但这并不影响我俩出尽百宝尽情玩耍。其中，我们很盼望周末，因为大姨就会回娘家，除了会带很多零食，还会给我们分享很多关于前河的故事。我大姨是列车长，前河是她负责的那条线路的终点站，通车那天几乎全镇人都到火车站来迎接火车，如今我大姨能一眼认出火车上所有的前河人，不仅是因为他们脸上都有两块“红二团”，而是他们眼睛都特别亮，就像镇上的溪水样清澈，我们最喜欢听大姨讲前河的大瀑布，据说李世民避暑的山庄就在那个瀑布附近，瀑布就像水帘洞一样.......“水帘洞底下能进去吗？”“怎么进去呢？”“里面有啥？有没有石桌子石凳子？”花花缠着大姨带我们去前河，被我们纠缠不过，大姨松口说了两个条件“花花把作业写完，姥姥同意你们去”达成这两个条件几无可能。好在没有什么能挡住淘气包花花，那一年我11岁，花花9岁，花花策划了一个出行方案：去前河的火车每周四下午2点过西站，我俩只需赶上这班火车，就可以成行了。我和花花这两个“疯子”成功登上了去前河的列车，我俩对列车员说，我们是李宝珍的外甥女，不一会儿，帮乡民提着行李的大姨就出现了，看见我俩哭笑不得。对来围观的列车员们笑着数落我俩，列车员们平时都跟大姨亲如姊妹，也围着我俩调侃，我俩的旅行就这样欢声笑语地开始了。这趟绿皮火车通往最深的山区，一路上我俩惊奇地盯着窗外的湖光山色，车上多是回家的乡民，有的还带着鸡鸭鹅兔，这一切都令我俩激动不已，新鲜的不得了。大姨第二天凌晨5点就要出车，说好把我俩放在前河自己玩一天，等隔天火车再来时带我们回家。“对了，你俩中午到镇上的'呱呱叫饭馆’去吃饭。来不及带你们去看了，你们自己找去哈”我俩巴不得自己去下馆子，脱离了大人的监控，高兴坏了，大姨前脚一走我俩就去找呱呱叫饭馆。镇子特别小，我俩一会儿就转悠完了。出来得太早了，饭馆还没开门，我俩只好坐在镇中心的电影院门口，百无聊赖，有点后悔跑到这里来，什么水帘洞，还有李世民的避暑山庄，听说距离镇子还有几十公里，没有车是无法抵达的。好在中午在饭馆里吃的炒米饭真得很好吃，一听是“列车员的娃”，店家对我俩格外照顾，炒米饭的时候多放了肉和鸡蛋，很多年后，我俩回忆起来，都一致同意这是我们吃过最好吃的炒米饭。
据说后来外婆狠狠责怪我大姨爱吹牛，“招惹的俩孩子离家出走，还让孩子们自己在山里瞎逛，出个啥事咋办？”大姨辩解说“镇子又不通公路，唯一和外面的联系是那列火车，她俩能跑到哪里去？.......”“坏人？山里哪有坏人？镇上人都是熟人，怕啥？”她们的争论她们的，我俩权当耳旁风，反正我俩的前河历险记已经顺利成行。她们越后怕说得越惊险，我俩越骄傲。很长时间都沉浸在这次远行的刺激中，乃至忘了我们在镇上的无聊和惶恐。多年后，每当需要独自面对陌生的人和困难的事，我都会想起那次旅程，怕啥呢？我11岁就跟妹妹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绿皮火车之旅，还有啥可怕的？我和花花成功登上了去前河的列车，我俩对列车员说，我们是李宝珍的外甥女，不一会儿，帮乡民提着行李的大姨就出现了，看见我俩哭笑不得。对来围观的列车员们笑着数落我俩，给我俩补了车票，安排了座位，我俩的旅行就这样开始了。这趟绿皮火车通往山区，一路上我俩惊奇地盯着窗外的湖光山色，车上多是乡民，有的还带着鸡鸭鹅兔，这一切都令我俩激动不已，新鲜的不得了。大姨第二天凌晨5点就要出车，不计其数的叮嘱之后，大姨把我们留在前河。等她一走，我们很快起身，早饭是我们在列车员寝室抽屉里翻出的一包泡面，没找到餐具，我们就用牙缸做饭盒，牙刷当筷子挑着吃面。吃面的时候花花也没闲着，在寝室的柜子上，花花发现了一台录音机，里面的磁带歌曲应该是从电视里录下来的。我俩抢着摆弄，不知道是谁一不小心按下了录音键，在我俩发愣的几秒钟，磁带被洗掉了一段。我俩慌了，想来想去，花花建议用自己的声音覆盖洗掉的那段，可是她完全没有音乐细胞，一首歌学一年也未见得能学会，只好由我出马，我试着练习平稳顺畅的发声，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回放了好几遍，虽然那几秒钟没有背景音乐，但基本能蒙混过关。因为干了“坏事”，第二天我们也不敢纠缠大姨带我们去什么大瀑布水帘洞了，离开前河时，大姨取出那盘磁带说要在列车的广播上放。我和花花紧张地面面相觑，一路上无心观景，熬煎得坐立不安。眼看着要放到那首歌《童年》了，花花忽然操着她五音不全的调音大声唱，估摸到了被洗掉的那段时唱得愈发大声，我反应过来，也跟着放声高歌。也幸亏那个年代的列车广播音质欠佳，车厢里人声鼎沸，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觉察到磁带的异常，我们迅速被围观，列车员和乘客们都给我们热烈鼓掌，邀请我“再来一个”，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高光时刻，就像小时候被亲亲抱抱举高高那种飘飘然。下火车时，列车员们都来送我，乡亲们在窗口向我挥手，我的傲娇，就像面前是鲜花掌声红地毯。回去以后，外婆狠狠地责怪大姨爱吹牛：“招惹的俩孩子离家出走，出个啥事咋办？”大姨辩解说“镇子又不通公路，唯一和外面的联系是那趟火车，她俩能跑到哪里去？.......” 趁她俩声音越来越大，花花使眼色让我出去，原来这家伙偷偷把磁带拿了回来，她跟我商量要不要让这盘磁带消失掉？当我俩在花坛里挖坑准备埋了那盘磁带时，被大姨逮了个正着。我们别无他法，只得老实交代，大姨和姥姥都大笑不已，翻来覆去地听那首歌，忘了她们为了啥在争吵了。至今还记得，我补唱的那句歌词“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长大以后才理解了人生这个旅途，就像前河之旅，以为会看到水帘洞大瀑布，而实际上令人印象深刻的，大多数都是旅途中的“险情”：那些意外、困顿、焦虑、拥堵，有的被时间的洪流卷走，有的回过头看可以被当成一场笑话，有的却成就了一场华丽丽的演出，我们当时忙着放声高歌，忘了看窗外，据说，那一路的湖光山色比大瀑布水帘洞更加秀丽旖旎。作者肖遥：专栏作家，出版随笔集《酱醋茶扮成诗酒花》。
作品常见于《中国新闻周刊》《三联生活周刊》《读者》《时代邮刊》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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