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啊，我在电视上看了这么一个法制节目，一个老农，带着几个老乡跑北京租了个房子，老农冒称自己是尚在人间的孙中山，他知道一笔埋藏在大山中的从清朝到民国的巨大宝藏位置，现在准备借用资金组织队伍，进山挖宝，宝藏到手之后按照集资的股份分给借款人。就这么弱智的骗局，居然没少骗，好像卷了得一百多万？那会儿可是不少的钱了。我当时就觉得真会有那么傻的人，相信孙中山活着吗……这得什么脑回路啊？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种电视里的离奇事情后来发生在我身边了。（这段故事曾经被我收录在短篇小说集脸谱里）那会我跟一个同学关系好，俩人拜把子，他爸就成了我干爹。我这个干爹有个朋友，外号徐土豆，吃公家饭的，老家儿是老革命，退休金不老少的，按说家里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可是这人吧，不愁吃喝，大概就得有精神层面的追求了，徐土豆跟着他们家老太太一块儿信了教了，据说是道教，道观在广西大山里。有个宗教信仰倒也没什么，不过徐土豆家里是特别虔诚那种，每个月的工资，留下最低生活保障，剩下的大头全都汇款给道观里的师父，不仅如此，还拿出家里在黄金地段的一套三居室，作为道观在北京的办事处，听说房子里常年出入各式各样的大小道士，不仅住，徐土豆还得负责他们吃，我就在那边儿的一个海鲜酒楼遇到过他请三个穿着道服的师兄吃饭，龙虾茅台的招呼，太他妈虔诚了。就这位土豆叔，有一天却通过我干爹找上了我。他的目的也很简单，说是广西道观里的师父把镇观之宝给了他，让他拿到京城换成钱，他听说我跟着一个老板在做古玩珠宝的生意，所以就把我叫来了。我一听，镇观之宝啊，那得开开眼，可这时候我干爹一脸阴晴不定的表情，把我拉到屋外，“儿啊，一会你看看土豆叔的东西，不行也别废话让他拿走吧……”听话听音儿啊，这肯定不是啥正经东西，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果然，回屋之后土豆叔打开了他那个破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他那三件镇观之宝，三个陶罐儿。我一看，行，今天要说也算没白来，还真没见过这么次的次品，烧的依里歪斜不说，那颜色那个怯啊，大怯粉，大怯绿，也不知道是哪个怯爹的手艺，甭说镇观之宝了，给我当尿桶我都不用，看那颜色能给我尿出前列腺肥大来。干爹在一旁边儿看着实在觉得丢人，他先跟我解释了一下儿，“我事先真没看东西，我要知道是这玩意儿……我也不能让你过来。”然后他又跟土豆叔做了做思想工作，“兄弟，你这仨……这么着吧，哥给你一百块钱，你卖我得了，省的你挺沉还拿回去，一会儿中午跟我这儿吃饭。”土豆叔也不生气，直说干爹没见识，老糊涂，然后他很淡定的跟我说：“这东西啊，你甭看外表，它外表什么样儿没关系，总之我师父说它是镇观之宝它就是，你看能不能拿它抵个五百万？”土豆叔也不急，笑眯眯跟我说：“大侄子，我还没跟你说明白，我这里，有故事。”“还是大侄子明白事理。”土豆叔问我：“你啊，我跟你提个人吧，李鸿章，知道吗？”“行，知道就行，我跟你说，他还活着呢，是我大师哥，明白了吗？我为什么要拿镇观之宝换钱，因为我们观里要干一件大事，前清在关外埋的宝藏当年被转移到广西山里了，我们现在准备挖掘出来，我大师哥负责这件事儿，由中央军委牵头，各大军区出人，现在就想集点儿资，也算是给我们的福利。你把这事儿给办了，你看见东直门外新盖那大楼了吗？那就是咱公司办公室，以后你就是副总了！”我一听，立马儿想起以前看的那个孙中山的案子了，一个套路啊，土豆叔这是让人给坑了。这仨破尿桶肯定是换不出一毛钱，可任凭怎么说，土豆叔已经走火入魔，根本听不进去，最后决定尿桶先不卖了，改抵押房子，把他东三环的一个小院子抵押出去，换点儿钱，也好跟师父交差。我一看他那劲头，怎么也是回不了头了，我一琢磨，这房子他早晚也是卖，怎么都是坑，还不如卖我得了，我还能赚个差价，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可这么一细问，这房子根本抵押不了啊，房本在他们家老爷子手里攥着呢，也不是他名字，他写个字据也没屁用。土豆叔听说不能抵房子，这回是真急了，跟甲亢是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脖子大筋直蹦，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眼又高兴了，拉着我和干爹非去饭馆儿喝酒。等我们到了饭馆才知道，土豆叔还叫来了一个人，介绍说是他师兄。这人我干爹也认识，大高个儿挺壮，听说是练大成拳的，外号叫曾秃子。这人跟土豆叔也算发小儿，后来前后脚儿的拜广西那个老道当的师父。四个人落座，先聊了会闲天儿，曾秃子说起道观和师父，那显得是无比尊重，恨不得先拿茶水漱漱口，看那模样可比土豆叔都虔诚。土豆叔看他这样儿，也很欣慰，就转入了正题，说起来拿镇观之宝换钱的事情。曾秃子听说我们不同意，就在一旁帮腔，我拦住他，“大叔，虽然您这仨宝贝不能换钱，不过我也给土豆叔开了个道儿，你们可以把手头富裕的房子抵押出来，多少凑点儿啊。”“呦，土豆，你要把房子抵出去？”曾光头一伸大拇哥，“罢了，师父不白疼你，行，这回你是头功一件，回头啊……”土豆叔拦住他说：“师哥师哥你听我说完了啊，我是打算给我东边儿那个房子抵出去，可大侄子说那个不行，房本儿不是我的名儿啊，老爷子攥着呢。所以啊，我就想起你来了，你跟和平里那边儿不是租着一个三居室呢吗，你给收回来，你那个房子比我的还值钱，我估计怎么也能抵个三四百吧？回头算股份分钱你可就发财了！”曾光头一听，合着是打算让他抵房子，立刻就变脸了。起先还磨磨唧唧的解释，“兄弟，你看我这边儿吧，房子是，现在空着租出去了，可你看我闺女你那个大侄女，这也搞对象了，眼看着就结婚了，我不得给她预备着啊，回头没辙了那房子就给她住去了，我这真不能抵出去……”“那怕啥啊，咱这快，有个一年半载就开挖了，挖出来先给你钱，回头你给大侄女换个大别墅不好吗？听我的，下午咱就办手续！”俩人越说越激动，后来曾光头干脆翻脸了，站起来就准备走，土豆叔也急了，追了出去，俩人跟饭馆儿旁边的胡同里愣是滚了一架，周围看热闹的都没人敢劝，俩五十多的半大老头子打的跟小孩儿是的。曾光头毕竟个儿大力猛，练过拳，占了上风，把土豆叔打了个瘪逼瞎眼儿，他自己就是大背心儿让土豆叔给扯裂了，脖子上被抓了几道血道子，没什么大事儿。临走之前，曾光头终于暴露本性，冷冷的嘱咐土豆叔，以后凡是跟道观有关的事情都不要在找他，他和那个道观断绝关系了。土豆叔带着一脸伤一身血骂骂咧咧抱着三个宝贝走了，我跟干爹回去之后聊起了土豆叔、曾光头和道观的事情。干爹说，土豆叔是真虔诚，每个月自己就留下一千多生活费，剩下都捐道观里，他家里的老娘也是，退休金可能一万多块，自己就留八百，剩下都捐。干爹想了想，“他反正没听说捐过，不过也出力气，平时有事儿给跑腿儿什么的，土豆老指挥丫的。”很明显，曾光头和土豆叔完全不一样，土豆叔是真的信他那个门派和师父，曾光头估计是一点儿都不信，但是他知道这伙人已经形成了团体，有了小气候，跟他们保持关系，没准儿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这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尾随狮子的食腐动物们，捡点儿渣子也是好的。曾光头的这种行为，我定义为车合，北京话叫跟里头瞎他妈车合，就是明知道这是一伙骗子和傻子，他依然在里面上下运作，希望在推进这个荒诞的骗局的同时自己可以分到一杯羹。这种人为了不着边际的可能性，就甘愿助纣为虐，当然，这种人里像曾光头属于运气好的，没有陷进去，到了该丫献身的时候孙子颠了，有的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脑子不好使，再每天和这些神神叨叨的人和事儿打交道，渐渐的就深陷其中了。土豆叔的大事业最终没有干成，但他后来另有一段故事，想看的可以去找以前发的脸谱去看，我们就不说他了。那之后，我又听到了一个类似的案子，这次骗子冒充的是李宗仁，而被骗了钱的受害者基本上都是某个党校的老干部。当时记者采访其中一名干部，那老头被骗了六十万吧好像，他哭着埋怨自己，“丢人啊，真是丢人啊，李宗仁先生的葬礼我都参加了，居然这次上这么个当！”这老干部看着完全没到老糊涂的地步，这里的猫腻我觉得他不是不知道，甚至他肯定是知道这个李宗仁是假冒的骗子，但他仍然参与到这个骗局当中来，最终搭进了一笔养老钱，为什么？我估计这个老干部跟曾光头差不多，都是在这个骗局里车合的那个人，只不过他最后玩儿现了。一转眼到现在，这些事儿过去十多年了，可是这样没溜儿的低端骗局仍然横行无忌，也仍然有为数众多的老人义无反顾的在骗局里跟着瞎车合，明天我来给大家讲一个哭笑不得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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