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多天都没写东西了，每天忙于搜罗口罩、消毒液、防护服以及给家里囤积药品、食物和水，原因无他，北京可能快要复工了，返京的人和车日渐增多，而且最近大多数人都在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如果稍有不慎，后果难料，我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今天我想聊的都是一些近期接触和发生的小人物、小事情，琐碎，但是我想写出来。 我有个哥们儿老王，平时过日子很节俭那种，有多节俭呢？赚了两百万，才把自己开的那辆八手马自达换成了宝骏……偶尔对自己好一点儿也要追求极致性价比，例如他每回去按摩的那个家庭式保健店儿，技师大姐都五十了，图的就是个便宜，一次二百服务还周到细致，京城罕有。 前阵子我组织捐款，老王在微信上给我转了二百，我有点儿惊讶，“这是你丫半个月的子弹费啊！”老王说，得了，这日子口儿也不敢去了，就当我省下子弹捐给前线吧！ 老王在家里憋了一个多月，实在受不了了，前两天找了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戴上口罩独自一人在街边溜达，散发多余的精力和体力，结果惊喜的发现有一家按摩店居然营业中……孙子立刻冲了进去，挑了个年轻漂亮的技师，准备做个按摩。 进了小黑屋，老王一脱大衣，兜里掉出来两个口罩，那还是上次我打牌输给他的。 技师一看口罩，双目放光，“大哥你真富，带着那么多口罩，我们都买不到，没有口罩都不让出门，我都快憋死了。”说罢，眼中含泪。 老王心软，顺手就把两个口罩递给技师，“别哭，送你了，戴着出去透透气儿，逛逛超市买点儿零食吧。” 技师接过来口罩，不，这不是口罩，这他妈简直就是四九年送给地主资本家千金的一张去台湾的船票啊！得了，大哥，妹子也是敞亮人，您别按摩了，送你个封顶的！ 几天之后，老王在牌桌上拉着我的手说，你没骗我，口罩就是硬通货啊，比人民币值钱，平时我就是给她塞二百也不能送大啊！这他妈俩口罩就办了！ 我的朋友里很多是干餐饮的，这次全都损失惨重，有的已经破产，有的还在苦熬。永盛斋的王哥，百年的老店，没办法也被迫关门了。正月里的一天，王哥给我打电话，说闹心，让我去家里喝点儿。他算餐饮业里情况比较好的了，买卖不大，又是自家的房子而且没雇伙计，所以没什么损耗，可是不能做生意就没有经济来源，这坐吃山空的日子也不知道哪天能结束，我理解他的苦闷，喝点儿吧。由于一直打车，我还怕打不到，特意喊了朋友准备实在不行就开车接我。结果一出门儿，秒接单，想想也是，上街拉活儿的司机少，可是打车的人更少。司机也是个中年人，可能是一直没拉到活儿，快车的服务跟专车是的，哥们儿亲自跑下来给我开的车门，我为了双方安全，选择坐在后排。司机防护也很到位，戴着防护级别很高的口罩，还戴着蓝色的医用手套，车里还有浓重的消毒液味儿。上了车，我偷偷开了半截儿窗户通风，没想到司机也主动问我，大哥，您怕冷吗？如果不怕冷，我就开车窗了。司机离开把四个窗户全都打开了，二环路上也没车，开的飞快。也就是十分钟吧，给我冻的够呛，司机也一样，直打喷嚏。我憋不住了，跟他说，哥们儿，关上点儿吧，别回头没得冠状，你再冻个普通肺炎。没想到这司机可能还真怕死，硬扛着说没事儿，我就有点儿烦了，你这么害怕就别出车了，跟家歇歇得了。司机无奈，我也想歇，谁给钱啊……上有老下有小，还得交房租，玩儿命也得出门儿拉活儿啊。到了永盛斋，司机跑下来给我开门，还给我鞠了一躬，说谢谢。我也给他鞠躬，大家活的都真是不容易。王哥跟家炖了一锅牛肉，京城美食纪检委郭思遥也过来了，拿了大闸蟹和对儿虾，嫌腻，又拿嫩韭菜摊了几个柴鸡蛋，糖拌了几个西红柿。喝酒的时候我顺手发了个朋友圈，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一个不太熟的粉丝给我发过来一张照片，一个煎蛋，半颗生菜，一碗面。这个粉丝是湖北的，当地疫情听说比武汉还严重，他的父母不幸感染，托关系求人花钱，依然没有地方收治，只能在家吃药熬着。他被隔离，每天有街道给送一顿饭，这个煎蛋和半颗生菜一碗面就是他当天唯一的一顿饭。趁王哥和郭思遥没注意，我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看着真惨，一个当地的中产家庭，可能就这样完了，但是，爱莫能助。我有个哥们儿大超子，土豪，一直在国外工作，疫情开始那些天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得已硬着头皮回了北京。有一天他看见我朋友圈发的大包子，馋了，就把我骗过去喝酒。大超子家里存了无数好酒，贵到我根本喝不起那种，平时他也舍不得拿出来分享，那天他难得的大方，跟我说随便喝，喝完还能拿走一瓶，就一个要求，给他包一屉大包子解解馋，他这些天吃肯德基麦当劳吃的眼都蓝了。这孩子平时裤衩儿都有人帮忙穿的那种，压根儿没进过厨房，我跟他说，按目前现有条件，吃不上大包子，等发好了面拌好了馅儿，天都亮了。大超子难住了，平时他不住北京啊，冰箱的电都没接上。不过他眼前一亮，有肉！有一大块儿伊比利亚火腿！功夫不负有些人，大超子翻箱倒柜，倒是找出来一堆调料，难得还有一瓶王致和臭豆腐，这就算齐活了，大超子去街坊家顺了一棵大葱，葱花儿香油拌上臭豆腐，淋上热花椒油，放上锅挑儿挂面，吃吧！大超子看着灰白色的一坨，要吐，我跟他说踏踏实实吃，这是老北京传统穷人乐食物之一，闻着恶心吃着香。这孙子祖籍广东的，平时老挤兑北京是美食荒漠，今天也算是报应。结果没想到，大超子吃完觉得真牛逼，没吃够，又去煮了一锅挂面。我们俩就着臭豆腐，喝了一瓶轻井沢，临走他还要送我一瓶，条件是改天给他闪送几顿穷人乐，我听了这酒的价格之后没敢要，够跟我们家吃一年饭的。金山银山，不如一技傍身，超子这样的有钱人，居然有一天生活水平还不如我滋润。特殊时期，很多界限已经模糊了，除非你是塔尖，不然区别不大。暂时的困难终究会过去，希望恢复正常生活之后，所有幸存下来的家庭和个体，都能记得这一切，虽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那些遭遇不幸的逝者和家庭，绝不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统计。本来这篇故事我还想写一些人，比如高价贩卖口罩可却把赚来的钱都捐给了医院的贩子，比如热心捐款却又愚昧迷信散播假消息的人，比如辛苦上街当志愿者却拿着手里的权利鸡毛当令箭欺负人的街霸村霸，这些人类的两面性都让我觉得着迷，可是想了想，算啦，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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