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老趣味。

文字 |「誰最中國」

圖片 |「慵懒筱猫咪」

前阵子，在书店翻一本老药铺的书。

里面讲到一则福建一带肉骨茶的配方，或许是因为天气湿热，也正想试试自己做肉骨茶，于是就根据方子一点点从网上把需要的香料、药材一味一味订购齐全。

等到准备开煮前，拿做烘培用的电子秤，又一味一味将材料称好放进棉布汤料袋。诸如，玉竹十克，熟地黄十克，当归五克……过程，俨然像极了一位旧药房里的伙计。

然而不知为何，那种感觉，却莫名令人感觉到舒畅。

它好像和你用一包现成买来的料包直接丢进汤锅，或是找一间地道的餐馆，点上一道坐等上菜，都不太一样。那种，区别于快速的、方便的、新鲜的，带着怀旧的、手工的、一步一步、甚至有点“老派”的……如此的事，总是有它独特的一种趣味和韵律。在很多时候，这种趣味很难被新的东西替代掉。

我想，所谓“恋旧”，大抵如此。

图 | 慵懒筱猫咪

 

老派的东西，有一种“恒温感”。

就像夏天里熬的一碗酸梅汤、一锅绿豆沙，它之解暑，不同于冰可乐、冻饮料，不是一下子冰住你，更像是用它的性子一点一点疏解你，直到慢慢，你感觉到丝丝的凉风拂过汗涔涔的肩背。好像体温还是一样的体温，但体感却非原来的体感。

有意思的是，年纪越长，身体会越来越享受这种“老派”的解暑之法。

图 | 慵懒筱猫咪

这让我想到，前些日子和一位一起学茶的朋友见面，忽然被她问起，“你觉得什么叫会泡茶，什么样的茶叫泡得好？”

虽然也喝了好些年的茶，零零星星地上过不少茶课，翻了不少茶书，但越是这样看起来简单的问题，好像却也是越难回答的。因为泡茶的变量太多了，茶器不同、茶叶不同、茶客的喜好不同、泡茶法的体系不同……很难说怎么有个高下之分。

随之朋友徐徐道来，“我最近听了一个说法，是一本书上写的，说这泡得好的茶啊，就是，如果一个空间很冷，你泡的一壶茶能让人觉得温暖，如果天气很热，你泡的茶能够给人清凉。”

我还没有来得及拜读那本书，但却好像被这一句话砸中了脑门，久久回想，作者所说的那种茶汤独有的“温暖与清凉”。

图 | 橘涂初四

我有一间常去的茶室，一屋子老老旧旧的东西，连主人都有一种老派的骨气，待人迎客，从没有过分的热情、或者冷漠，多是淡淡的点头致意。

夏天落夜后，吃完晚饭去她那儿坐，门窗都是虚开着，室内不开冷气，三两个人，一点一点泡茶、喝茶，也不觉得热，反而是很舒服的老夏天的样子。茶罢人散，出门走到胡同里，夏风拂过，舒舒服服送你进梦乡。

我想，所谓的好茶之“调温功效”，大约就是因着这样一种氛围吧。

老旧的茶室、老派的茶人、老式的茶席，所有的心，便都是沉下去的，和、敬、清、寂。一切看似“不温不火”，事实上却有一种被时间修炼过的恒温，强大的要命，所以才能生出那种超越物理温度之外的体感。

图 | 慵懒筱猫咪

 

老趣味，还在于，老的东西往往有一种很微妙的“分寸感”。

不是过分亲昵，也非遗世独立，不远不近，恰恰好。

读台湾作家洪爱珠，写马来西亚的老派茶餐厅，写其有一种“常民式的热闹”，说它“不是遗产，全很鲜活，有上世纪初的景观，又贴着现代的味蕾”，是陈年的场所，却能让人感觉特别舒坦。

比方她写，“怡保旧街场的「天津茶室」内，年轻夫妇抱个孩子入店，叫上炖蛋（焦糖布丁），以茶匙慢慢喂入小口；几位奶奶将两张圆桌凑近，点心满桌，作为聊天燃料，聊留学海外的儿孙成就，聊异国的旅游。「南香茶室」室内爆满，必须拼桌，遇一位独自吃鸡丝河粉的女子，左手滑手机，右手食粉。食毕仅抬一眼，再叫一碟烤面包。旁若无人自足完满，仿佛是独处，而仍在人间。「新源隆茶室」中，两老汉对坐，偶尔对谈，言外多有留白，隙间各自神游。”

图 | 橘涂初四

这种老店的存在，于很多人，就像一种平等的陪伴，从来不必过分讨好谁，也不会故意疏远谁。它只是就在那儿，客观地存在在那儿。

其实想想，这也有点像两个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之间的距离。

即便很多年未曾见面，即便很长时间没有联络，但是见面却依然有话聊。也只有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熟悉彼此的喜好，深谙对方的底线，默默地，守着这条底线，最终变成一种老友之间独有的分寸感。

图 | 橘涂初四

 

 

老的趣味，还在于一种“从容感”。

像见足了市面的人，待人接物，不紧不慢。

一碗老汤，文火熬，少则一两个钟头，多到一夜过去，还不算有些材料要提前几天泡发，非耐得下性子不可为。

记得小时候学毛笔字，村子里正好有一位和阿公年纪一样大的老师在家开班授课。每每走进那间写字的房间，迎面一股不知道萦绕蔓延了多少年的墨汁气味，好像一闻就能让人不自觉说话小声三度。

图 | 橘涂初四

我因为个性急，学东西大多没有长性，去了几个礼拜，老是写横和竖，烦闷得很，于是就开始想着怎么拜托父母请假不去，结果自然就是步子还没迈出，功夫就废了。但“阿公老师”也有一位他很得意的学生，按照年纪，或者应该可以称他为学长。

我唯一的印象，是有一回，学生几个人都在老师家里写字，另外一个学生调皮地从那位学长的裤子口袋拽出一团什么东西，然后就冲着我们喊，“某某某，织毛衣！”

结果，那个学长性子比较内向，也不去争抢，随他大喊大叫，任其他人起哄嘲笑，他就只是继续写他的字。

图 | 慵懒筱猫咪

很多年之后，我再想起这件童年往事，却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织毛衣也好、写毛笔字也好，好像都有一种差不太多的，泛着旧时光的意趣。以前的日子过得慢，以前的人也好像比较有耐性追求一个慢慢的结果，比较能这样，不紧不慢、一步一步去做事，自然而然等待一点点收获，一点点欢喜。

有意思的是，这种旧时光里的乐趣，它的妙处，或也在于，它来时慢慢，去时亦慢慢。像一泡老茶，泡了十几次，或才“寿终正寝”，厚积而薄发，回味而悠长。

图 | 慵懒筱猫咪

总还是会贪恋这样的旧和老。

贪恋这样一种温煦、治愈的氛围，不远不近、不紧不慢、不冷不热，独到地守着时间的力量，抚平人心上毛毛躁躁、起起伏伏、坑坑洼洼的痕迹。自然，而舒服，让人戒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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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JIALU

-特别鸣谢摄影师-

慵懒筱猫咪、橘涂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