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买书者，好收残书。每于冷摊负手，见有鱼蠹鼠啮、断线缺封、残破不全、时人弃之如敝屣者，辄收入囊中，余初不解，尝戏之曰捡破烂者也。
某日，见其又收一盈盈小册，残破尤甚，展卷视之，蚁阵蜿蜒，虫洞豁然，蝇头小字，损伤过半，几不能读。余笑而诘之曰： “时人好买书者，皆求全求新，惟子反之，何耶？”
买书者笑曰：“余浸淫此道久矣，岂不好大而全者耶？然时人买书，能读者几何？更有以书为荣者，缥帙凝烟，犀角炫目，着力装潢，莫计所费。然归箧则高置案头，聊付蛛窠，长阵罗列，以为闲谈炫耀之资，不亦悲乎？此书之厄也，甚于残破远矣。余好书久矣，然书价日涨，书贾重利，复以奇货自居，余家贫，怯于求全，故退而求残也。余尝戏言，残书之可取者有五：一曰刊刻精良，二曰批注精妙，三曰佳句醒目，四曰集中头本，五曰品佳无污。五者之外，实以能读为要。余每得残帙，辄去其断线，裁换护封，抚平折角，穿针引线之间，孤灯相映，竹影萧疏，明月半窗，一书之成，常至深夜。然此间乐处，不足与外人道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