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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田龙雾洲:书声更胜渔歌声

远望过去,龙雾洲形似一条巨龙,横亘在赣江中央。

从丰城解缆放舟,沿江而下,行约三四十里,有一座巨大的孤岛横亘水中央,晴时如城池如集市,雨时如蜃楼如仙境。若是在初春多雨季节,细雨霏霏,薄雾氤氲,轻舟一叶,渔歌悠扬,眼前忽现一条矫健的巨龙,忽尔在前,忽尔在后,忽尔腾飞,忽尔起舞,你便要被深深吸引了。你忍不住泊舟,在浅滩处上岸,找一位青箬笠绿蓑衣的老农问路,他会很热情地告诉你:这里是江上蓬莱龙雾洲啊!

龙雾洲名字的来历大抵便是如此。龙雾洲有上洲、中洲、下洲,延袤二十里,望之烟雾苍茫。明乡贡进士、新建人魏默在《壁山书院记》中描述:“丰城东北一舍(三十里)许,有地曰龙雾洲,屹大河中央,居人不下数千家,繁华富盛,宛然蓬瀛景致也。”

龙雾洲位于丰城、南昌交汇处,与广福镇接壤。洲上现有两个村委会:龙洲与龙江,居民五千余人。据明城步知县、洲人毛祖苌《龙洲怀古说》载:“吾洲有孝廉胡公舜卿所遗守御地方条陈词稿上载,'户烟计七千之多,环洲建箭楼一十六所,每所募夫十一名,以司启闭、御寇掠、防火灾也。民居分九十九巷,绵亘十里无隙,地植蔬,此成宏全盛时也。’”元朝著名文学家揭傒斯曾写有“龙洲八景”诗,明朝大学士解缙《过龙雾洲》诗云:“千家橘柚醉晴岚,龙凤洲长势叠三。西去一山如翠带,舟人说是象牙潭。”

龙雾洲的西岸,可清晰看到尧峰岭上的清源庙。

从上述资料上,我们可得到这样一个初步的认识:龙雾洲位于赣江之中,是一个巨大的洲渚。鼎盛时期,这里曾有居民七千余户(应不少于三万人),四周布有十六座箭楼,民居分九十九条巷,四通八达。龙雾洲独立于赣江的江心,地广数十里,风光秀丽,虽然为冲击而成的沙洲,但八百里赣江包罗万象,还是给这里带来了丰厚的泥土和肥沃的营养,千百年来养育着为数众多的洲上居民。这里的居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种植蔬菜,柑橘,以供应巨大的内需市场。根据2012年编纂的《同田乡志》载:龙江村有胡、龚、邹、毛、李五个主要姓氏,400余户,2000余人。龙赣村有江、毛、胡、邹、欧阳等五个主要姓氏,600余户,2800余人。这就是说,整个龙雾洲生活着近10个姓氏、5000余人。这在丰城范围内,也算一个蛮大的村庄了。

又据《同田乡志》载:洲上最早的居民为龚姓,于南唐年间迁入,此后,陆续有胡姓、李姓、江姓、欧阳、毛姓、邹姓等迁入,形成一个多个姓氏、多种文化交融的集聚地。如此众多的族姓、如此众多的人口,生活在如此一个特殊的地方,确乎有其过人之处。

千百年来,龙雾洲上的居民们通过开荒种地、养殖畜禽、打渔等,不仅有效地解决了居民们的温饱问题,而且在长期的和睦相处中,逐渐形成了和谐共存的法则。据《龙洲志》主编毛凤雏先生所撰《募敛茶会费引》载:“自乾隆壬申,余同怀弟凤岐与各姓族长同立茶会,于月朔(初一)率钱百余文,付海觉寺僧,办茶数席,乡约族正诣此聚集,有事则公同妥议,可片时而决。盖举饮酒讲约两者之遗意而兼之也。其费无多,则事有易行,其人常规,则言有易入。数年来已有成效可覩矣。”就是说,各个姓族的长老每月初一都要聚在一起喝茶,筹钱,并把各自的问题摆到桌面上来,共同解决。洲人胡继谦所撰《冯祠义会引》也有类似描述:“故佥议联一义会,为份社之盟,凡利可兴共翊而成之害,当去其赞而杜之,则善与人同,骎骎乎其大矣。”说明洲上数千人之众之所以相安无事,是有一个议事会,而且有乡规民约来相互约束的。

较罕见的名迹志《龙雾洲志》(洲人毛凤雏编纂) 。

除此而外,有识之士还大兴书院,使一个族姓杂居的洲渚,成为一个书声琅琅、温良谦恭的世外桃源。从宋至清,先后办有云涧书院(毛霆甫所创)、壁山书院(胡泉隐所创)、映奎书院(毛仲升所创),就连佛门圣地海觉寺也一边供着香火,一边供人读书,南宋状元姚勉曾就读于此。独特的地理环境,优美的自然风光,加之浓厚的读书氛围,不仅让洲上居民通过科举走出去,还吸引着许多名人来此参观、旅游、讲学、定居。洲人胡之甡《龙洲纪略》载:“宋元之间,如文文山、刘辰翁、李公景贤、揭公傒斯多见题咏,至今犹令人叹。”

南宋绍定三年(1230),15岁的姚勉经丰城名宦李恕己(时任武冈县宰)推荐,来到龙凤洲海觉寺,师从著名诗人乐雷发。姚勉在龙雾洲生活数年,租住民间瓦房,名曰“绿野堂”,后改名“雪坡旧寓”。《龙洲志》云:“雪坡旧寓,在今姚巷口,宋状元姚勉所居旧址。”宝佑元年,姚勉中了状元,洲人在村中特立“状元坊”以志庆。

新近修复的海觉寺,正门上有文天祥亲题“古海觉寺”寺名。

海觉寺,始建年月已不可考,《龙洲志》指其“创自宋以前”,“宋侍郎李端简公、文信国公俱有题咏。”李端简,即李昂英(字文溪),广东人,曾任侍郎。文信国公,即文天祥(字宋瑞,自号文山),庐陵(今吉安青原区)人,官至右丞相,封信国公。相传海觉寺正门匾额“古海觉院”便是文天祥亲题,这更增加了海觉寺的魅力,文人雅士争相吟诗作赋,留下了众多脍炙人口的诗篇。李昂英《海觉寺》诗云:“归舟如箭驾风蒲,缆系村南日己晡。着个招提洲十里,供渠尝住木千奴。斗牛光怪还疑信,龙雾空濛付有无。试问老僧僧不语,禅房静对佛灯孤。”文天祥作《海觉寺步李文溪壁间韵》以和:“闍黎钟后访团蒲,江色漫漫昼欲晡。一笛梅边河满子,千蓑芦外笔头奴。急风吹雁还家未,新雨生潮到海无。本是白鸥随浩荡,野田飘泊不为孤。”

此外,新建人喻宗濬、龙南人谭庄及洲人胡之甡、毛凤雏、毛士澄、毛士洁等也相续步韵题诗,一时人文蔚起,海觉寺的知名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推广。海觉寺一度毁于兵乱,清嘉庆二年(1797)重修。现在的海觉寺为近年重修,寺后旧址仍存。

残败的海觉寺旧址。

姚勉高中状元后,姚勉的旧居“雪坡旧寓”也成为人文景观,受到文人雅士的追捧。洲人胡之甡有《雪坡旧寓》诗云:“竿木相随作戏场,吴山楚水任徜徉。侨居仍记乌衣巷,解祖应开绿野堂。姓字笼沙光自吐,诗文勒石藓犹香。风流叔子魂依岘,髣髴先生辟远疆。”洲人毛凤雏有《雪坡旧寓步胡之甡韵》诗云:“一望萧萧蔓草场,先贤曾此日徜徉。挥毫声价留鸾掖,卜筑恩光焕锦堂。自昔久生里巷色,于今远觉姓名香。遗踪到处堪凭吊,世贯何妨载别疆。”雅士刘轼有《雪坡书屋》诗云:“历历空斋自下帷,当年学士读书时。江干亦有遗留迹,此地重来更是谁。”

姚勉在龙雾洲的求学履历,成为令洲上居民最为自豪和称颂的一段往事。可惜状元坊早废,雪坡旧寓也不存,只有以姚勉姓字命名的“姚巷口”仍存于当地,为这位八百年前的状元公留下可供后人瞻仰的旧迹,也给龙雾洲保留了连绵不断的文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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