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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寒 || 秀市新街拿熂:人品状元熊朋来

编者按:学界对熊朋来研究不深,语焉不详。晓风寒老师对秀市新街拿熂熊氏族谱用心研读,填补了这一空白。儒雅正直、才高八斗的古代音乐家,经学家熊朋来不愧为“人品状元”,是丰城的骄傲,亦是丰城艺术史上重要的人物,值得关注。

春寒日暮烟雨苍茫,来到秀市镇新街北部的拿熂(xì ),但见小村背靠后龙山,右与井冈接邻,面对白沙溪,玉带环绕。村庄宁静,雕花的门楼刻着“翠挹回峰”。伫立远望,螺丝山与老虎山几重云雾,几番迷离,俨若画图。水杉静默于溪边,有白鹭翩然。穿过牌楼,旧屋旁枣树枝光秃秃凛然向天。老墙上一壁藤蔓,苍色如洗,弥漫纠缠,恍如时间的引线一条条将人牵回岁月深处。

公元1274年春闱放榜,善坑熊朋来(1246-1323)高中进士第四。殿试时,由于出色的文釆与音乐天赋被度宗点赞,认为不在状元之下,恩赐状元燕甲魁坊,遂归建“状元坊”,并自题“吾家发迹善源场,荣建文魁匾一坊。金榜名题胪殿客,玉阶恩赐状元郎。牙签万轴传无替,翰墨千年久更香。簪笏蝉联人共仰,还期奕叶起重光”。

善源即善坑,因势赋名,秀市镇山区片东南、西南村庄取名总是后面加上坑字,譬如茶坑、善坑、尚书坑、土砖坑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坑。村庄多半依山萦水,所谓坑则可理解为山洼地带。不过彼时,应该称富州长宁乡井岗里善坑拿熂。熊氏发脉于此,渊源流长,洋洋乎已有十四万余众,是丰城人口第一大姓氏。

熊朋来,字与可,自号彭蠡钓徒、天慵子,井冈善坑人,文才翩然兼通音律,曾祖熊彪、祖父熊文炳,父亲熊希曾三代居善坑,隐德弗耀。祖辈相传,朋来特别会唱戏,后迁拿熂尊为一世祖。明代熊直缅怀朋来遗迹,诗云:“人物当年第一流,不言温饱与曾俦。生前名姓魁金榜,没后文章寄玉楼。御道胜游香未泯,瀛洲留佳会迹远。虽然柱石埋尘土,定擬云礽接武修。”村庄昔时建有朋公祠,东有牌楼,前有大夫第、进士第等,年长者历历在目。物有精华,地以人杰,这一带山中翠木幽静,秀水一脉蜿蜒流淌。熊朋来在《善谷书声》咏之:“林馆碧溪阴,弦歌乱灯彩。夜分犹咿唔,学海在人境。如此陶然之地,耕读正相宜。

后人杜立心《题丰城宋元故家》时曾将熊朋来与揭徯斯并列同归儒宗,曾赋诗云:“丰城人物古称奇,剑气冲霄凤饮池。同造三孙联白璧,罗田一李挺高枝。徐雷英杰中流柱,熊揭文章百战儒。仰止前修承慨叹,亦须有补圣明时”。诗中仰慕前贤更期待得遇伯乐。只是熊朋来高中之时,杜市大屋场揭徯斯那一年才刚刚出生,两地毗邻,少年成长钦慕不已,揭徯斯后自称其门生,过状元坊题诗曰:“状元坊下三间屋,共说前朝宰相家,功业千秋垂竹帛,书声半夜杂桑麻。猿猱驚犬升乔木,糜鹿依人卧落花。信是地灵人自杰,振振麟武继声华”。

可惜宋元交替内忧外患,那一年元将伯彦率军浩荡南下,二十万人马直逼中原。度宗昏庸,权臣贾似道回天无计,文天祥难挽狂澜。京城民谣唱:“龙在泽,飞不得;万里路,行不得;幼而黄,医不得。”状元王龙泽、榜眼路万里、探花胡幼黄尚且如此,他授命宝庆府判官厅事,未上任国已亡,那么高中的熊朋来实在谈不上喜悦。下面这首诗或许可以想见其委婉心境:“熊朋来访熊朋来,赤洪崖问白洪崖。君何不访黄与梅,调羹滋味梁栋材。君何不访叶如李,愚而不愚似颜回。君何不妨蒋竹山,此君牙籤万轴书。怀知此数君不访,朋来朋来何有哉?”

是自嘲还是自我叩问,谁能理解个中滋味。那一年,留梦炎以宋朝状元宰相身份投降,为元礼部尚书;王龙泽召拜为行台监察御史,多少前朝旧臣顺流折节。元世祖打下江南正大力征召原来有才之士,熊朋来声名不在其下。他不愿违心,回老家又山寇不宁,于是从善坑搬到拿熂,尔后往丰城从教为业。

满腹才华的朋来鼓瑟咏诗,眼见得四处上下教育教学礼仪尽废。至豫章,连城西南的桂华坊,城外宗濂书院都破败不堪,令人黯然,便将徐孺子宅东的同县黄姓人旧居修葺一番,做成书院,闻风来者一百多人。内容授朱子《小学》,朋来对篇目条分节解,标注其事,涉及人物的姓字称号世系等都一目了然,并提炼要领,编辑成册刻版广传,以供学者教授,风行天下,立教、明伦、敬身以道化俗。自此乱世少了一份苟且,多了守心教学沉潜著述的一介先生。

朋来胸怀落落,态度宽和,讲述时令人如沐春阳,如饮醇醪,敬心哲服,士大夫子弟多拜师门下。

1286年,元代朝廷开始兴办国学,遍寻江南遗逸。在江西选拔官吏,参政徐琰、李世安,郎中马煦、宪使庐克柔都推荐朋来为闽海提学学官。上报后,朝廷认为东南福建、庐陵为儒士最多之地,特征朋来连任这两郡教授。所到之处考古篆、籀文字、调律吕、协调歌诗,以振兴雅乐,制乐定词遵循格式。穷古究源,又不拘泥于辞章句问。朋来常叹诗乐无传,认为诗合乐更能传情。

后来调任建安簿,朋来称疾不赴视若浮云,四方学者称其为“天慵先生”。门生越来越多,以致坐无虚席。开讲时解经说文,谆谆恳恳不知疲倦。

熊朋来性格和而不肆,介而不狷,上不媚下不欺,待人举止有度。与同村隐士熊召子情同知己,召子比他少十二岁,彼此一墙之隔为邻居,后来他搬家城里,每次回乡都住召子家;召子去城中又住在朋来家,两人谈古论今格外相得。他与达官贵人交而守礼,决不同流合污。当时来豫章的大多为名公巨卿,非常敬重先生人品气节。按察使魏初与之同游时,听他指说东湖北面为汉高士徐孺子故居所在,陳藩下榻礼待,明白深意,于是重新表为“高士坊”。忠义尚书刘宣更是和他经常谈经论义,刘常常以政事相问,他都点明关键,渐渐大家也就明白他其实深用于世。

除了研究教授经学,熊朋来更是作曲家,通晓音律擅长鼓瑟,闲暇则鼓瑟而歌,自得其乐。譬如选取《诗经》内容重新创作谱写二十多首新曲,如同《经典咏流传》传唱。弟子们一边受学一边欣赏先生新谱瑟曲,真是“学中乐、乐中学”。与他往来志趣相得的学者大多通乐理。代表作品有《伐檀》、《考盘》、《七月》等。他的《瑟谱》为后世提供了宝贵资料。

延祐甲寅年(1314)天子准备开科取士,但是科举已废久,官府主事不明,行省特派人向朋来请教,并请他任考试官,他说:“十有八九考生都是我学生,理应回避。”后来,江浙、湖广也谦敬地请他任主考。他所选拔的士人占当时全国的三分之一,很多成为有名的学者,堪称一代儒宗。

当时,朋来根据《周礼》首先推荐乡试。元朝制度中《周官》不设科,《戴记》研究更少,朋来教人学习,渐渐明白其经典内涵。他对中国古代三大礼学著作《周礼》《仪礼》《礼记》研究也很深,备受礼学之人推崇。至治中叶英宗开始采用古礼,穿礼服,戴礼帽,太庙祭祀,锐意于制礼作乐之事。程钜夫与元明善着力推荐,只是没待召聘他已逝世,终年七十八岁。

去世时,江西行省忝政廉惇从初丧到下葬一直亲临哀送,如行弟子礼。远远近近参加葬礼凭吊的一千多人,翰林学士“元四家”虞集为他撰写墓志铭。所有曾经与熊朋来昼夜不舍谈论过学术的人都知他学识渊博,造诣深厚。官至秘书监臣的著名诗人与学者李孝光挽诗:“归来白发照鸿湖,伊吕平生亦钓徒。八代文章惟子在,百年礼乐要人扶。身骑箕尾神先见,梦觉龙蛇岁已徂。幸自有书遗手泽,凤毛后日色敷腴”。他一生著述丰富,有《燕京志》、《五经说》、《小学标注》、《瑟谱》、《家集》30卷,《天慵文集》32卷等传世,可谓丰厚。《五经传》评篆中关于李阳冰,开篇称其“唐书无传,宗表无名,仕不过邑宰……”但点评其篆则称之为神品,残碑断碣间笔意翩翩,恐怕后千年都难有人超越,神韵如庄周之文,大令之笔不可法度。名家评名家识见都超众,《五经传》与《琴谱》收入《四库全书》中。

熊朋来长子熊太古,字邻初,号寒楼,乃父家风,博学雄文。至顺壬申中江西行省乡试第五名,贡试落第后以才荐京师,任翰林国史院编修,升员外郎,与议事不合,遂辞职归故居拿熂,隐入株山。亦有诗题《状元坊》:“家族多陵替,相思各一方。经年辞故里,此户得连床。水阔群鱼出,云闲孤鸟翔。传闻筑室何,须近状元坊。”人生不称意,也许只有故乡才是心灵永远的慰藉,不如归。

朋来已远风骨犹存。作为经学家他一生致力儒家经典研究著述;作为音乐家他创作实践与理论兼为;作为教授他沉静守心成就他人堪为师范,抱器咏歌诗,育才不辞劳,始终坚持正直独立人格,至今后代世世传其为“人品状元”,实为丰城骄傲。

参考资料《豫章井熊氏族谱》

感谢熊运寿、熊新辉等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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