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日记（十八）

官湖村的海滩狭长窄小，配套设施简陋，但是每年夏天秋天来这儿的游人并不少。应有不少人喜欢来这的艰难，喜欢这里的偏僻。

我们从南山市区开车到官湖，足足跑了一个半小时，仿佛到了另一座城市的乡下。车进官湖村，尚不到17点，此时小道两旁已经停满了车，——省内的占绝大部分，外地的车牌亦不罕见。海边的太阳，火辣辣直接照到人脸上，瞬间便是一脸的油。

“真是好热，还是进屋坐着等到起码六点再下海吧。”同行者说道。

“那怎么行？时间那么宝贵，多玩一会是一会！”我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争分夺秒抢时间。

大家都不愿意下海，我只好自个换了泳装先去。赤脚踩在水泥地上，一开始烫得脚板疼，继而觉得几分痒，等脚落到海滩几寸深的细沙里，我整个就只有柔柔的感觉了。海滩的干沙，白得不明净，湿沙黄得不显眼，几乎毫无特色可言。此时，最好是径直向有水的地方跑去，一个猛子能扎多深扎多深，感受天海相映的光辉，品尝泥沙相糅的苦咸。然而，这儿海水的纯净，真是超乎我的想象，走在过腰的水里，连脚上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故我肉眼所及之处，只有沙，没有泥，碰巧还能见着青绿色的小鱼，排着队游向深海。海水是温的，人从水里露出脑袋来，可以感受到清凉的风，可以看到远处大大小小的渔船，可以听到沙滩上无数孩子的嬉闹喊叫。

官湖村并非世外桃源，但一定是个拍照的好地方。这是一片未开荒的处女地，充满野性的荒芜。衣着袅娜的女子，在这怎么看都显得贤淑静美且性感，她若敢于摆上几个姿势，在人群中爽朗地笑出声来，随便一台相机捕捉到上述画面，定可以制作出一张顶好看的明信片。我见着三三两两的少女挽手走在沙滩上，见着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在水里浮游，见着白发老妇人指挥着她的老伴拍照。眼前的一切，尽显母性之柔，与大海辽阔的胸襟何其相衬。

我屏住呼吸，让脸埋入海水，整个人浮在水上，直到难以呼吸之时再站立起来，大口喘息。因不懂得换气，我的游泳能力十分有限，每次只能游上十几二十米，一旦快气尽时赶紧“交接”，否则，成片的海水便要灌进去嘴巴里，呛得喉咙都疼。

眼见着太阳渐渐西沉，沙滩上的孩子如蚂蚁般密密麻麻，水里穿着各色艳丽泳装的男女老少也越集越多。再要游水，手脚已经完全无法伸展开，一不小心就会打到别人，吓对方一大跳，同时也吓自己一跳。我听到远处的渔船正悠闲地归来，马达声越来越近；一抹斜阳渐渐失去刺眼的色彩，从金色变成暗红再变成细细碎碎的模糊光束。人声热闹，海水渐凉。

我上岸，与大家一块在酒店吃了几个小菜。吃完走出门去，海边再无人影，只能听到并无明显节奏的海浪声。远处海面有依稀的灯火，不知道是军事船、运输船还是渔船。我沿着两旁皆是餐馆、旅店的巷子走去，一路闻着烧烤的香味，见着各色猫狗在闪烁的灯光中跑来跳去。我只觉得它们的气色都很好，——也许，动物在这悠闲懒散的好地方，内心也会更平静些吧。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赤着上身，手握吉他，正在弹唱BEYOND的“不再犹豫”。他的嗓门很大，吉他声也不小，但整体演奏水平实在太一般，——外地人唱粤语歌曲，哪能轻易如王菲？发音不准，音色不好，真是难为了歌者的热情。只是，在这寂静的旷野，在这粗糙的小村，正需要这野性的小伙，需要这不着调的嘶哑喉咙。否则，一切反而显得没有趣味，没有生机。小伙接着又唱了“董小姐”，唱了“挪威的森林”，赢得旁边烧烤摊上小姑娘们十足的掌声。——我想，她们并非不懂欣赏音乐，但为人之勇气而喝彩，于她们自身又有什么损失呢？没多久，我走远了些，听到有人唱“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这唱歌的人，多半是个带着几分神经质的女学生吧，唱出的调调，与环境的活泼生动多么相悖呀！她一定是受了先前那位歌者的影响，想要自己来一曲。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到他们对话的场景。

“帅哥，你唱得真好，你这还有其它的歌吗？”女学生问。

“有的，有的，你要试试吗？欢迎点歌！”小伙子十分热情。

女学生的同伴一起鼓劲：“来一首，来一首！”

于是，她选了如上的一首歌，小伙子静静地坐她身边，弹着吉他为她伴奏。

夜已深，不几分钟即可走遍的街巷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再看，但转背再次走回去，我往往又能发现新奇的事物。我想坐在僻静的一角，看行人的脸色，读他们眼睛里的故事。

今夜，我们要回，但一定有不少人在这儿的藤椅上静静躺下，回忆过去，沉思未来，在海风吹拂中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