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泳

下午三点，日头正盛，友人召集我们出去游泳，但他并不告知去哪儿游。

“总之是野外，到那儿就知道了。”他卖了个关子。

我们车行向西，迎面是火一般的太阳。车出本村之后驶往山间马路，路的两边皆是荔枝林或者菠萝地。山路十八弯，几个上坡下坡之后，路上人声渐多，有人牵着孩童，有人载着长者，大家都携带游泳圈，往同一个方向行进。好家伙，这么多人都要去友人说的某处游泳？都这么不怕晒？

车走大概五公里，友人将它停在某村的一处平地。只见这村房屋分布稀疏，见不到几个在外干活的村民。

“我们得走一段路，很快就到。”友人说道。

车前是一条宽度不足三米的马路，稍往远点看，不见路只见郁郁葱葱的树。果然，我们步行的坡度越来越大，路也越走越窄，到艰险之处，得用双手扶着路边的树才能侧身通过。路面是坚硬的黄土，分布着不规则凸起的石块，赤脚走在上边，稍不留神必定会被刮伤。

我们越往前走，碰到的人越多。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游完回来。经过一座小木桥，拐了一个大弯之后，我眼前霍地出现一个水潭，往前再走几步，我才发现这潭远比我所以为的要大，目测应有百来平米的水面。再看潭里，水花四溅，站着的坐着的游着的不下二十人。这二十来人，一半是十岁往下的孩童，另一半是十几岁的少年、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及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其中一位是女性）。眼前这不拘一格的混搭场面，我从前没有见到过，将来怕也难再见到。人气这么旺盛的一个水潭，我觉得还是称呼它为露天游泳池更为恰当。——提到水潭，联想到的尽是阴森可怖的场景。

这露天泳池坐落在两山之间，高处有清水如瀑布般源源不断地冲进池里，池里水满之后，再自然地淌出来往下游去。泳池的四周是巨石，巨石的外头是树木，树木之外是峭壁悬崖。

“听这水声柔和，水可不浅呀。”友人边说边与同伴走向池子中央。只见个高近一米八的他，仅剩下大半个脑袋在水面。

我换衣服下水，首先注意到的是水的清，感受到的是水的凉。怪不得这一路上的男男女女，都顶着烈日过来。——山间因有树木遮挡，光照远不如外边空旷处强烈，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并不炎热。这儿水之清，肉眼可见寸长的小鱼，可见池底的细沙，可见几米开外的水里的各种脚丫。这儿水之凉，一脚踩进去打个寒战，另一只脚再踩进去才逐步适应，等到整个人全没入水里，外边的天气便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儿的人显然属于豪放派。我感慨，这露天的大池子里，竟然来了这么多老人家（源源不断地来）。老公公们赤着上身，趴在游泳圈里，扑腾一会冒一会头，抽一支烟；老婆婆们身着平常做活时的衣服，和衣下水，优哉游哉，气定神闲。中青年女人们有的穿泳衣，有的穿薄衫，无一不在水里大展拳脚，奔腾嬉笑。至于年轻小伙及孩子们，更是如大鱼般游上一圈又一圈，不时用手脚用力拍水，搞出很大的动静来。有十几岁中学生模样的少年，站在高处的大石头上往下跳，他们可真是有几分野蛮。不到四点，这里已经人头密布如饺，游泳圈闪烁如虹。

游得差不多的人，洗完身子便上岸，在岸边的树丛里换好干净衣服（男女皆如此）。有较为勤快的妇女，会用肥皂将一家人的衣服洗干净，拧干在树枝丫上晾一会再带走。有人坐在山坡上聊天，有人坐在草地上吃零食，有人躺在石头上晒了一会太阳又被人追赶着再度下了水。游了很长时间的人不想着走，新赶来的人源源不断，游泳池变成了拥挤的大澡堂子，人人仅有立足之地。

我们返程的路上，在小河道的下游见到了更多玩水的人，哪怕是小小的一个水窝窝里，露在水面的人头可能有五个八个，每个人分到的水域就一个脚盆大小。我不清楚村民们是太怕热还是真爱水。

水是生命之源，有水之处必有人，能与水同乐到浑然合一，不分彼此，非得有一定的野性及十足的闲适之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