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礼拜天(2021年1月3日),我忽然发现自己使用本地话读“光复西路(光復西路)”和“恢复(恢復)”这两个词时“复”的读音其实一直是错误的,“復”都被我读成了“複”。事后我查阅了一些资料,弄清了其中的原理,于是形成了以下的文字。
“復”(復旦、光復、復興、恢復、復原)和“複”(重複、複習)两个字,简化字都写作“复”,普通话里同音,但本地话里发音应当是不同的。前者声母同“烦”([voʔ23])或“豪”([ɦoʔ23]),后者声母同“翻”([foʔ5])或“好”([hoʔ5])。([v]与[ɦ]、[f]与[h]的对转此地不讨论,这是老派上海县方言的特征)
两字在中古时期都有去入两读。
“復”读去声时,其中古音地位是“扶富切”,並母;“複”读去声时,其中古音地位也是“扶富切”,並母。
“復”读入声时,其中古音地位是“房六切”,並母;“複”读入声时,其中古音地位是“方六切”,帮母。
现代吴语“復”、“複”几乎都读入声。而朝鲜语中“復”、“複”去入两读的情况比较复杂:“重複”读作“중복”,“複”为入声;“光復”读作“광복”,“復”为入声;而“復興”读作“부흥”,“復”为舒声。
两字读入声时发音上最大的不同在于声母的不同,这就为日后声母和声调的变化(阴阳分调)埋下了伏笔,故而今本地话“復”便发展为[voʔ23]([ɦoʔ23]),“複”便发展为[foʔ5]([hoʔ5]),两字声母和声调均不同,读音有必要区分。
从音韵角度搞清了这两字的差别,那么从语义角度如何去解释呢?
我以前一直搞不清“复”该如何拆解成繁体字,一直以来区分这两个字全凭自己的经验。读小学五年级时,我有一次来到杨浦区的复兴岛,岛上有一块“复兴石”,我当时就感觉不大对:为什么“复兴”写作“複興”,而不是“復興”?语义上究竟该如何区分“復”和“複”呢?询问了朋友,得知原来“復”和“複”是同一字根的。现在的简化字“复”就是“復”和“複”的初文。“复”的义符是“夊”,古文字“夊”即“止”,意思是脚,造字本义是往返。“復”添加了义符“彳”,“彳”是道路,更突出往返意;而“複”添加了义符“衤”,造字意是衣服重叠,用于和重叠有关的义项。
通过查询台湾当局教育部门《国语辞典》,可以了解到“復”和“複”详细的语义分工:
復
[動]
①返、還。《爾雅.釋言》:「復,返也。」《左傳.僖公四年》:「昭王南征而不復。」
②還原,再回到原來的樣子。如:「恢復」、「康復」、「回復」、「收復」。《史記.卷七六.平原君虞卿傳》:「三去相,三復位。」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方正》:「我令卿復君臣之好,何以猶絕?」
③回報,多指仇恨而言。如:「報復」、「復仇」。《左傳.定公四年》:「(伍員)謂申包胥曰:『我必復楚國。』」
④免附徭役或賦稅。《墨子.號令》:「男女老小,先分守者,人賜錢千,復之三歲。」《漢書.卷一.高帝紀上》:「蜀漢民給軍事勞苦,復勿租稅二歲。」
[副]
再、又。如:「去而復返」、「舊病復發」、「死灰復燃」。唐.李白〈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助]
無義。有補充或調整音節的作用。南朝梁.無名氏〈木蘭詩〉二首之一:「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唐.杜甫〈贈衛八處士〉詩:「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名]
①《易經》卦名。六十四卦之一。震(☳)下坤(☷)上。機運循環之象。
②姓。如元代有復見心。
複
[名]
有夾裡的衣服。《說文解字.衣部》:「複,重衣也。」《三國志.卷一一.魏書.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管寧》:「寧常著皁帽,布襦褲,布裙,隨時單複。」
[形]
①有夾層的。《隋書.卷五五.列傳.尒朱敞》:「敞再拜哀求,長孫氏愍之,藏於複壁。」
②相重、重疊。如:「重複」、「複賽」、「山重水複」。漢.張衡〈東京賦〉:「複廟重屋,八達九房。」宋.陸游〈遊山西村〉詩:「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③不是單一的。與「單」相對。如:「複數」、「複眼」、「複姓」、「複利」。
④繁雜的。如:「繁複」、「錯綜複雜」。
[副]
再、又。如:「複習」、「複檢」、「複審」、「重複思考」。
其实,原本还有一个“覆”字也并入了“复”。1964年的《简化字总表》规定了“覆”是“复”的繁体字。约有20年的时间,人们告别了覆字。1986年10月国家语委重新公布的《简化字总表》规定,覆不再作复的繁体字处理。如果“覆”与“复”不区分,语义混淆将更加严重,比如“复国”可以被解读成“復國”和“覆國”两个相反的意思。
那么现在从音韵和训诂的角度,读者朋友们是否搞清了“復”和“複”的不同呢?希望本文提到的这些知识也许能帮助大家下次用方言读“复”字时在选择清声母f还是浊声母v时不再纠结。
写于2021年1月10日
2021年1月15日改
如有疏漏,还望大家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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