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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走岭南,观奇山异景之珠海诸景

从开平一直向东走一百公里就到了珠海,珠海市区北面有个前山镇梅溪村,村里出过一位名人叫陈芳。陈芳是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的人,那就是1840年一带呗。战后,二十郎当岁的陈芳就跟着他爸爸的大哥出洋学做生意去了。去的地方叫檀香山,也属于广义的下南洋。福建二广人学习英文都很吃力,直到现在仍然吃力,他们就给外国的地方都起一个中文的名字,比如他们把美国那个可以淘到金子的地方叫金山,把最早开始淘金的地方就叫做旧金山。那檀香山是哪儿呢?檀香山是夏威夷的首府火奴鲁鲁。夏威夷有很多檀香木,中国人下南洋把它们都往回家运,因此就把夏威夷的火奴鲁鲁叫做檀香山。西方历史学家号称夏威夷是在十八世纪被英国探险家库克船长发现的,其实他是胡说八道,库克船长没去之前,人家夏威夷人已经从公元四世纪就住在那里了。库克船长到夏威夷的时候,那里是由一个大酋长发号令,叫做国王。库克船长回来之后就又拉了好多洋人过去发财,其实就是殖民。到了1840年,夏威夷还弄出来一个君主立宪制。这个时候,陈芳来了。陈芳在夏威夷开荒种甘蔗,然后收了甘蔗就轧糖卖往各地换钱。到了1857年,陈芳已经32岁,而且攒了不少钱了,成了华侨中的第一位百万富翁。这时他就想起来中国老话儿说的“人到三十三,破船过险滩”,他就要在过险滩之前先把个人问题解决掉。陈芳当时在檀香山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不是首富也得是次富,他就托人拉钩把夏威夷国王的拜把子妹妹给娶了,你妹的,真牛!这回陈芳就成了夏威夷的驸马爷了呗,不仅不惧“破船过险滩”了,他还入选了夏威夷国会议员一伙,这入选国会议员可比入选凤藻宫牛多了。这些牛事也不怎么就传到了当朝的清光绪老兄耳朵里,光绪就在1881年给陈芳快递了一份包裹,所以说中国的夏威夷快递是1881年就有了的。包裹里有什么呢?先得有一封信,信上说封陈芳为中国驻夏威夷领事,加二品顶戴和二级花翎,然后是“钦此”;包裹里还有就是官服、顶戴和花翎。这陈芳风光了没几年,就发现了列强开始对夏威夷有了不良企图,他自认为斗不过那些西人,便就在1890年携妻并财返回了故乡,也就是衣锦还乡了。他的判断还真没错,三年之后美国派去的传教士推翻了夏威夷王国,几年后把夏威夷并入美国成了第五十个州。

“自昔去先闬,乃今还故庐”。陈芳把在檀香山的产业沽空还乡之后,就在梅溪村老家盖起了一座庄园。他乐善好施、大兴公益、修渠引水、建厂发电、斩草修路、兴资办学、施粥赈灾,不一而足。朝廷便下旨给他建牌坊,我们就看见了这几座牌坊,现在叫做“梅溪牌坊”。


这个牌坊是花岗岩的石牌坊,坐东朝西,南面的那座大牌坊可是很特别,正面看是四柱三楼,侧面一看却是两个四柱三楼重叠在一起的。三座楼上都是单檐庑殿顶,正脊上是鳌鱼脊吻,在北方不常见。正脊中间是火焰宝珠脊刹,戗脊是游龙。檐下那个缩进去的不能叫仿斗拱,更像是须弥座的上半截,刻着一个“圣旨”匾。中间的额枋上刻着“急公好义”,两边则是“忠戒”和“利济”,都是表彰陈芳乐善好施的。立柱下部的抱柱石和北方可是完全不一样,它这个是石牌坊,抱柱石不是为了紧固,而是为了支撑。还有奇特的是,整个牌坊下面有花岗岩台基,而且柱子下面居然还有额外的基座,这应该是为了装饰。旁边的小牌坊和大牌坊结构一致,只是没有重叠的另一层而已。不同的地方,小牌楼额枋下面那弯弯曲曲的已经不能叫横枋了,后面再说。这些牌坊是经典的功德牌坊,为表彰功德而立。这里原本应该有三座牌坊,大牌坊另一边的另一座小牌坊已毁,只剩下立柱的基座。从这几座牌坊建筑风格上看,虽然和北方不一样,但还没有看到明显的特点,不像鼎湖山的庆云寺有鲜明的岭南寺庙建筑特征,可能因为这几座牌坊是皇上敕建的缘故。

这个“梅溪石牌坊”1989年列为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近些年来,各地都开始重视文化保护了,有一些古老和有特色的建筑纷纷被保护起来。珠海是在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建设日新月异,有一些古宅就是在拆了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来保护。政府在这个梅溪村搭建了一个展示珠海地方文化的场子,把一些古村落改造时老房子的残渣余孽给搬迁到这里。我们在进来的路边看到几所。下面这个是从吉大村迁来的康公庙花岗石门框。康公庙清朝开始流行于珠海、中山和澳门一带,香火不断,光珠海就有四座。康公是谁没有定论,比较靠谱的是北宋抗击契丹的英雄康保裔。有人说这上面的字是晚清时珠海的书画家鲍俊所书,岭南书法代表人物之一。




这是康公庙内的建筑遗存。




过了梅溪牌坊就是陈芳故居的那座大庄园,庄园外面空场上照例要种树,陈芳当年种的榕树已经长大成荫。




庄园的大门就是一座岗楼,花岗石结构坚硬无比,顶上有平台,供哨兵转腰子;下面有一排射击孔,供枪手射大雕。这座岗楼没有上下通道,换岗时要搭一架竹梯把喝了热粥的新兵送上去,再把老兵放下来去喝凉粥。




下面这是大屋和警卫局的碉楼。大屋二层有检阅台,陈芳可能会定期出现在那里,乡亲们站在庄园外面就可以很方便地扬脸瞻仰陈家老爷尊容,并顶礼膜拜。警卫局的碉楼没有开平的大,因为主人不和家丁住在一起。碉楼顶上有一圈栏杆,这个也是西式的,古典主义风格,这一圈栏杆叫做Ballustrade。




庄园的主人在那座大屋里从事吃喝拉撒睡,其余时间则到下面这座“花厅”里活动。这座花厅也是中西混合风格,外面有一圈中式檐廊,窗户是欧式拱窗带地中海百叶窗,中式窗棂。




花厅内部全部是中式岭南风格装饰,太奢华了!




你看那些镂空木雕,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最精彩的是客厅前面门厅四周柱梁构成门框上的那些木雕,那是“门罩”,这种岭南风格的镂空木雕门罩以前只在图片上见过,这次可是见到实物和效果了。特别是正面的门罩两边上面是一条龙,下面是一只凤,两条龙在戏珠,吉祥得一塌糊涂。现在可以回过头说刚才牌坊的最后一个特殊之处了,就是小牌坊额枋下面的石刻门罩。堂内摆放的家具虽然很齐全,但是很简朴,没有刻花,尺寸也不是很大。看完上面的门罩,再看下面的家具,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心想这些家具也太简陋了吧?不知道这是不是陈芳当年的真实式样?顶上的吊灯可是纯粹中式古典风格,岭南宫灯。老爷背后的墙上按制是不应有窗的,陈芳有二品官职,他那背后应该有一面屏风,屏风上应该有一幅画,那幅画也是按官级来的,不能乱画。不过陈芳回乡后已无官职,可能不必受此规约了。条案后正面墙上挂着陈芳的官服照,就是标准像呗。两面是一副楹联:翰墨广皱惊天地,诗书博览通古今。隔扇上的棂花叫做“步步锦”,象征步步高升。最好玩儿是条案两侧各有一个高几上摆着一个泡菜坛子,可能是一坛子榨菜、一坛子雪里蕻,说明陈家生活不奢靡,不知道那位夏威夷国王御妹吃不吃得惯?这个厅里所有木器都像是杉木刷漆,应该都是重修时候的高仿。

看看老爷太太的卧室。




看见脸盆架前面的另外一个小架子了吗?这个东东北方可没有,这是火盆架。这个卧室可是很讲究的,不是咱们家里摆个大床就得了,人家这大床前面是有门洞的,看见了吗?那门洞上也是有木雕门罩的。这个庄园里所有稍微重要的门洞就都有这样岭南风格的木雕门罩,我估计那些门都是在老爷行进的径路上,下里巴人走的门可能就没有了。客人夫妇来了先在客厅喝一壶茶,和老爷太太唠会儿嗑,等到大家都没词儿了,老爷就会说咱们到后面跳八圈吧。现在很多人是打八圈麻将,陈家是跳八圈舞,狐步、探戈、桑巴、伦巴来回来去地跳,这是西洋派头,当年是很先锋的,沪上名流也是后来才学会的这种派头。陈家舞厅就在花厅后面,有欧式大理石地面和仿多利克柱连拱墙。当年的屋顶没有记载,所以修复的时候就没有恢复,我估计应该也是西式屋顶。你看看,这个舞厅沪上哪家比得了,不比百乐门差吧?在北京也就是六国饭店大舞厅能比得了,当然六国饭店的可比这个大多了,得有它十个大都不止。六国饭店的大舞厅现在北京饭店中楼,可能是现在中国最牛的古典餐厅,中央电视台八十年代曾在那里办过春节晚会,向全国转播。




开舞会是西洋社交方式,那要是乡亲们来了咋办呢?特别是春季祭祖或者秋季开镰大礼,典仪过后也要大聚的,你总不能邀请小脚心抱跳狐步吧?人家要是说“哎呀,我不会呀”,岂不是很尴尬。没关系,陈家还有一艘戏院,可以请个戏班唱粤剧。陈芳的年代还没有红线女,我估计陈芳应该听过号称粤剧伶圣“广东梅兰芳”千里驹的《燕子楼》。



看看下面这所房子。




这个是陈家祠堂的附属建筑,就是祠堂旁边的耳房,因为其上有炫目的雕刻,所以叫做雕花耳房。这座耳房是一所中式建筑,因为是祠堂的附属建筑。但是,你看二扇窗户之上的半圆楣,这个不是纯中式。我们看到的是这座耳房的外立面,它的外面没有门。这个立面的上半部分布满了砖雕,两个半圆楣里是牡丹和梅花,其它梁柱上刻的也都是象征吉祥富贵的花卉和枝蔓。最上面是五脊硬山顶,最特殊的是那个屋脊,这是岭南建筑风格,大富裕人家才有的,一般富裕人家只能有类似于徽派建筑马头墙的“镬耳墙”,普通人家连镬耳墙也没有。这种彩绘砖雕屋脊只有岭南才有,那个脊刹的位置还有一幅彩绘壁画,上面有山水和南飞的大雁。右边花脊连接过去的建筑就是“陈氏大祠堂”。



看看正厅的祭坛,很庄重。




里面现在有一些珠海名人蜡像。官人们,八仙桌右手是陈芳。



孙中山原配夫人卢慕贞。




清华大学首任校长唐国安和中国第一位世界冠军容国团。




还有珠海收集的一些古牌匾。下面图片中上面那个红底金字匾有点意思,鹿门是鹿门山,意指隐士居所。杨慎有“鹿门栖隐处,行与老庞邻”。“僊”就是“仙”,都隐居了,还有仙侣?这可能是贺新婚的吧,小两口一定是住在山里,因为城里房子太贵。旁边那个匾一定是把谁家祠堂的匾摘来了,贻谋是老子对儿子的训令,“裕后”就是儿子受益无穷呗。




古时候,中国人家遇有大事是时兴送匾祝贺的。看看下面的贺匾。上面一个“天锡纯嘏”,这是祝寿的匾。“锡”就是赐,“嘏”就是福。出自《诗经·閟宫》,“天赐公纯嘏,眉寿保鲁”,就是万寿无疆的意思,祝寿的吉祥话。下面匾的“自我不见”也是出于《诗经》,那篇《东山》里的“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是说战士新婚后就出征了三年。这个可能是谁家新郎出差之前送给娇妻的别妻匾。




看完这几句古词儿出来的时候,日已西下,康公庙看上去更暧昧了。这是另外一座康公庙遗迹,应该也是珠海四座之一。




来到珠海,肯定要去看那座“珠海渔女”雕像。这座雕像从1971年珠海建市就开始策划了,一直到1982年终于落成。后面当然要有一个民间传说支持,也是青年男女之间的故事,类似于七仙女和董永。这回是小龙女和渔民海鹏,他们经历过若干惊险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古代传说乌尔瓦拉大团圆式的结局。其中一个情节是说小龙女在香炉湾这个海边采到一个大海蚌,得到一颗大型珍珠,这颗珍珠被献给了帮助他们的有道高人。珠海渔女的形象就是按照这个传说打造的,这个传说过去只流传于香炉湾周边一百公里以内,现在借助我们这些旅游者写帖子已经得到广泛传播。雕像的策划者是珠海首任市长吴建民,雕像作者是广东著名的岭南派美术家潘鹤,潘先生当时是广州美院雕塑系主任。珠海渔女落成时,这里还是珠海荒郊,现在已经是繁华的市区。二年后,也就是1984年,潘先生的另一尊铜雕作品《孺子牛》在深圳市委市政府落成,后来从院子里搬到了大门外。这两座雕塑成为珠海和深圳的城市标志。

我们来的这一天不是周末,而且我们到得也比较早,渔女雕像周围的游人不是很多。



走近看看。




周边的礁石上有一些喜欢留影的游客在拍照。




这里的海滨马路应该是珠海著名的情侣路局部,站在岸边可以看见海湾对岸的高楼大厦,说明那里有沸腾的生活和火热的生意。




情侣路边有一座小山,在山上可以眺望香炉湾景色。




山上当然会有给情侣们助兴的月老塑像,那前面有很多点燃的、求姻缘的高香。我们肯定要站得离塑像远一点,让急婚族靠前。月老塑像边有一所餐厅,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这里买海鲜送给月老吃。餐厅这时还没有营业,后厨的小工们肯定是正在磨刀、择菜,厨师长正在树下享受班前烟,老家带来的岭南水烟袋和岭南口味的水烟丝。这也是岭南文化的一个分支吧?我拍了一张岭南厨师长。



现在到珠海还有一个一定想去的地方,那就是看港珠澳跨海大桥。我们走到离大桥最近的观察点,这个时候正是海上升白雾时分。要过了珠海的口岸检查站才能登上大桥,我们就只能在这里远观了。




看不到大桥的全貌,一来因为有雾;二来也是大桥有隐于水下的部分。




看看桥面最高的一段,这里可以通行小一点的轮船,大船要走桥面隐入水下处的水面。



这个浪花不能叫海浪,也不能叫江浪,因为这里是珠江入海口。在这个不咸不淡水里长大的虾就是好吃的基围虾,珠江口的基围虾最有名。




北方来的游客在珠海也需要穿薄羽绒服。




可是当地的游客都是穿夏装。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在珠海游览还有一个可选项目就是乘船围观澳门。左边深灰色的是中葡友谊纪念塔;中间金黄色的是新葡京娱乐场;右边的高塔是澳门旅游观光塔。



澳凼大桥。




澳凼大桥和新葡京娱乐场。




美高梅金殿酒店。




澳凼大桥和澳门塔。




看完澳门诸景,离我们行程结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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