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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实业团女跑者都要经历什么?
2月26日,下门美春(Miharu Shimokado)在大阪以2:36:58获得第13名,随后宣布退役。
出生于1990年4月24日的下门美春在就读那须拓阳高中期间正式开始田径训练,2008年高中毕业后进入第一生命实业团,2012年首度退役;两年后,她复出加入饰梦乐(しまむら),后来又转会到了NITORI。
2017年,下门美春在名古屋女子马拉松创下2:27:54的生涯最好成绩;巴黎奥运周期,下门美春在去年的东京马拉松跑出过2:29:20,一度有望通过两场比赛平均成绩在2:28:00以内的条件获得MGC资格,但最终未能如愿。
值得一提的是,下门美春在2019年两度来中国参赛:3月在无锡以2:36:30获得第六名;5月在大连以2:49:28排在第11位。
自述“没能成为顶尖选手”的下门美春在退役后接受了日本媒体Number的采访,讲述了女性选手在日本特有的实业团体制下的比赛生活——
从糕点师到驿传跑者
下门美春从高中时正式开始田径生涯,但计划在毕业后退役,进入培养糕点师的专门学校。不过,在高三参加东日本女子驿传时,曾有前辈建议她“最好在能做的时候做想做的事”,这坚定了她继续田径事业的信心。
“大学推荐已经结束了,靠学力(升学)是不可能的,所以加入实业团,捡漏进了第一生命。很强、体制也很棒,到第二年大家一起努力,有很强的的家庭感。不过,第三年(2011年),虽然获得了全日本实业团女子驿传冠军,但从那个赛季起,加入了活跃在高中校际比赛的高水平选手,氛围忽然改变了。收获成果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身体状况不佳,(5000米)也跑进了16分钟,这好像很奇怪……虽然我有一种'过量’的感觉,但我还想变得更强,就逼着自己训练。”

2011年,下门美春出战全日本实业团女子驿传四区

服用泻药,夜不能寐

早上的训练从6点10分开始,但下门美春总是在4点半起床,在热身和慢跑后参加全员训练。即便这样也无法抵挡越来越快的后辈们超越的脚步。另一方面,也看到了前辈选手们拼命训练却得不到结果,明明在努力却被吊打的残酷。

“看到这一幕我害怕极了。在追求成绩、被筛选的过程中,明明拼命训练却被后辈超越。我觉得为了跑得更快,必须要瘦下来,我听过把手指插进喉咙催吐的办法,但因为会发出声音及被人看到,选择了泻药。而且,一想到早上要训练,晚上就睡不着。坦率说,已经被逼到绝境了。”

我已经开始讨厌田径了
但下门美春有不能马上停止的理由。虽然每天都在紧张的情况下进行训练,但受东日本大地震的影响,在老家栃木县生活的祖父去世了。下门发誓成为在祖父的故乡宫城县举办的全日本实业团驿传成员,并以优胜为目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5000米成绩达到了15分48秒,但内心也达到了极限。虽然在进入实业团第四年之前就辞职了,但周围的人都在说“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已经开始讨厌田径了,连看都不想看。”

成为自由职业者的下门美春在上野的特产店打工,晚上在烤肉店兼职。随着深夜吃饭、喝酒的增加,加上完全停跑,体重也从实业团时期的45公里暴涨至60公斤。久别的朋友甚至都快认不出来了。

远离田径的自由职业时代

“这个水平的话,能拿工资就不错了”
不过,在辞职一年后,下门美春迎来了转机。

她在本地训练参加驿传的中学生,自己也重新接触田径运动。在逐渐觉得“是不是做得更好了”的过程中,下门美春带着感悟回归了。

2014年3月,下门美春加入饰梦乐,离开两年的代价很大,体重增加了15公斤,早上连4分半配速的10公里都跟不上。入社后,在奄美集训中,有前辈对下门美春说:“这个水平的话,能拿到工资就不错了。”

“然后就开始拼命。通过慢跑和骑行,秋天就能跑到16分钟了。2016年参加了(30公里的)青梅马拉松。夺冠后参加了同年的波士顿马拉松,和日本的比赛不同,感觉像是过节一样,对和日本的差距感到愕然。有了享受比赛的感觉,我想尝试跑马拉松。”

一年后,下门美春在2017年名古屋女子马拉松创下2:27:54的个人最好成绩。为了集中精力参加马拉松,她转会到了NITORI。

棕发、美甲、戴耳钉的跑者
但下门美春在一年后转为职业跑者。

“实业团对内在和外表'必须这样’的要求太强了。黑色短发、不能美甲和戴耳钉、也不许恋爱。如果只专注于田径的话,会受到好评。为了追求成绩,要面对来自教练和公司的压力在所难免,但是外表被评头论足就很辛苦。一头棕发、做美甲、戴耳钉都不会影响我跑步。是的,我想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虽然回到了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局面,但下门美春再次深切的感受到了成为职业选手的残酷。


靠着自尊心在坚持

“成为职业选手后,我切身感受到实业团待遇的优点。实业团是公主的状态。训练、集训、远征都会安排妥当。即使受伤不能跑也会有工资。成为职业选手是必然的,但没有人辅助我。因为没有钱我不能去集训,训练也需要补水之类的支持,但也没有。不出成绩的话就没有收入,只能靠积蓄支撑。几乎和市民跑者差不多,靠着自尊心在坚持。”

在一般人看来,职业跑者这一称号是高于实业团选手的,他们被认为过着专业且悠闲,下门美春在社交媒体上面对的嫉妒和诽谤、中伤开始增加。

“职业选手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并得到很高的报酬,但这是棒球、足球这种主流运动才有的故事,对于女子田径来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因为先入为主,被和实业团选手相比较,并被告知要取得好成绩,我经常受到伤害。”

为什么选择退役?

转职业大约五年后,下门美春决定退役。32岁远非高龄,她为何急流勇退?

“作为职业选手,应该以MGC资格、巴黎奥运会为目标。而在获得MGC资格之前,我要思考自己还能战斗多久。在更为年轻、跑得更快的孩子不断涌现的情况下,面对再次寻找赞助商所耗费的精力和能否跑出2:21的成绩时,感觉到了个人极限。但我不认为这是因为自己不行了、放弃了或是半途而废,我认为这是一个全新挑战的开始,即如何灵活运用自己现在所拥有的。”

职业时代唤醒了执教的乐趣

下门美春看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虽然是职业选手,但下门美春后来以签约选手的身份加入埼玉医科大学时,工作人员和选手之间的合作并不顺畅,完全不具备建队基础。

“与其相互间彬彬有礼,不如让队员们先努力起来吧。给人的印象是集结了一批资质不错的小姐姐,但缺乏为了驿传一起变强的氛围。我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所以从夏训时开始和大家一起跑,边跑边予以指导。对于在训练中过于努力的孩子加以抑制,我觉得一边提建议一边为驿传做准备很有乐趣。”

下门美春从那时起体会到了执教的乐趣。如今,她也发起了面向市民跑者的“shimo部”训练营。

“和市民跑者一起训练很开心。但今后真正想做的还是指导实业团。我虽然没能成为顶尖选手,但在实业团和职业选手过程中经历了很多,这是很大的财富。想趁着现在还能跑,一边跑步一边培养年轻选手。因为这样的外形,我觉得进入(实业团)很难。”(苦笑)

告诉学生“最好学学语言”

下门美春张扬的作风大大颠覆了对田径选手的刻板印象。欧美选手不仅重视竞技能力,也重视个人感受,享受比赛,日本女子田径有很多抱残守缺之处,缺乏自我意识。作为指导者,下门美春想二者兼顾。在她看来,展现出年轻选手所向往的风格对普及这项运动也很重要。

今年1月,下门美春代表栃木县参加了全日本都道府县女子驿传。

老师们请即将退役的下门美春对初、高中学生们讲几句话。当时,下门告诉孩子们:“最好学学语言。”

“一个人去海外远征时,幸运地没能遭遇盗案,飞机也没有延误,因为有自动翻译机,所以勉强是解决了。但如果能使用语言交流的话,会减轻压力,心情也会变得从容。真正想要走向世界的孩子不仅仅是竞技层面,希望他们能学习语言,准备战斗。”

战斗不仅在奔跑当中。所有运动员都需要性格坚韧。意识到这一点的下门美春的此番讲话,想必会影响各个年龄层的选手,这也是她想向今后的女选手们所传递的。

以上是文章的第一部分。第二部分着重讲述了下门美春在实业团和职业生涯期间的经历。

“体重约会”
前文说过,下门美春在18岁时进入第一生命,开始了作为实业团选手的生活。虽然住在宿舍,但并没有大学时常见的严格的下下级关系。

“宿舍是单人间,不需要照顾前辈。宵禁时间是周六晚上9点半、周日9点,这和年龄没有关系,因为禁止在外过夜,所以这个很严格,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干涉。经常去熊本集训,但从宿舍到羽田机场都是各自出发。想吃点什么的人会提前出来,最终感觉像是在熊本机场集合一样,很轻松。”

不过,在为期两个月的集训中,要接受监督和教练的管理。

没能调整到最佳体重的选手,要在集合时间前一小时去教练的房间,这个测量体重的环节被称为“体重约会”。监视的目光也很凌厉。下门美春不喜欢吃味道寡淡的食物,在沙拉上浇了调味汁,煎蛋卷也赔了番茄酱。结果被看到这一幕的教练点名提醒:“因为这么做,所以会口渴喝水。结果体重上涨。”

“我也在仔细监测呢。分明浇了番茄酱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关于爱情
男选手集训期间,休息日可以外出就餐,最后一天很多队伍也有允许喝酒的聚餐。但据说女选手是没有聚餐环节的。

“有几次我们自己吃午饭,但集训结束时不太会出去聚餐。集训的最后一天也只是晚餐时小酌一杯的程度,晚上在外面吃饭的话,是绝对要和工作人员在一起的。”

在电视剧中,不乏对女选手对严格又充满爱心的予以指导的监督或教练暗生情愫、陷入爱河的桥段,但实业团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

“完全无法想象(笑)。教练是站在管理层的立场上的,所以不是讨人嫌吗。而且很多人已经结婚了,教练也是想当年长的人,所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实业团是禁止恋爱的吗?
“不被禁止。相反,山下(山下佐知子Sachiko Yamashita,1991年东京世锦赛亚军、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第四名)教练会鼓励:'要不断地去恋爱。这样的话女孩子会很开心的。’但偶尔也有人沉迷恋爱无法投入训练,对这样的选手当然要严格约束。我在竞技生涯期间没有男朋友。如果专注于比赛,周围就会变成另一个世界。”

像是被按下开关的跑步机器,除了跑步,对其他都视而不见。

薪资结构

任何一名实业团选手都是一边从事公司业务一边跑步的,但工资各不相同。在实业团中,达到一定的成绩标准会折算成加权积分,在次月的工资当中得以体现。如果参加很多比赛并有好的表现,次月的基本工资就会因积分而增加,收入也会相应提高。

“因为我是高中毕业,所以基本工资很低。有很大一部分收入是以积分和奖金的形式体现的。在别的实业团,如果在5000米达到规定成绩,或是在马拉松比赛中获胜的话,从次月开始的3个月到半年内的工资中会以奖金形式追加数十万日元。大家都生活在宿舍,基本上不花钱,所以很多人都有存款。再就是花在喜欢的事情上。我出生在农村,很向往城市生活,休息时经常去涩谷和新宿的咖啡馆,也会买西式服装。”

经历诽谤中伤
下门美春在初中时接受过垒球训练,所以非常喜欢棒球,休息时也经常去看棒球赛。她是养乐多棒球队和山田哲人(Tetsuto Yamada)的超级粉丝。主队取胜时也会在社交媒体上发帖庆贺。

下门美春是山田哲人的超级铁粉

虽然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内容大多是自娱自乐性质,但据说在现役时期,下门美春还是受到了各种影响。

“在Twitter上,虽然有支持我的人,但也有诽谤中伤,看到这样的情况很是沮丧。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要被这样指手画脚,还有继续参赛的意义吗?”

在社交媒体上,面对运动员不乏善意的言论,但这种严厉的声音也很刺耳。今年的大阪马拉松,下门美春因与他人发生身体接触而摔倒,日本社交媒体上对她的指责铺天盖地,一时乱象丛生。
关于社交媒体
“选手间的接触、摔倒是常有的事。我觉得旁人为什么非要在那里说点什么显示正义感的话呢?”

下门美春的社交媒体上也不乏用过度的正义感攻击她的言论,但以某件事为契机,粉丝们的反应开始改变。

“各种攻击的人都是以为焦点不在自己身上才扔石头的。所以,我问他'你是怎么想的?’对方回复'完全不是那样的,是误会。’之后攻击减少了,粉丝数量开始增加。之前一直是我一个人与诽谤中伤战斗,但身边的人都说我不是那么坏的人。不过,我也不会理会那些说'去死’或让我消失的人的。”

虽然现在还能收到不和谐的评论,但下门美春的Twitter粉丝数已经涨到了12,000多人。

因身体问题吃药,但……
下门美春希望在退役后想女选手传递各种各样的经验,不过,当务之急可能是有关女性生理期的话题。在欧美,为了提升自己的表现,通过服药对生理期加以控制已经是常识,但在日本,这方面还比较保守,女选手的对策和知识都有所不足。下门美春本人也一直受经前期综合征困扰,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情况变得更为严重。

“年轻时,曾有过停经,为了恢复正常而吃药,为了恢复正常而吃药,但成为职业选手再次参赛时,会定期来月经。不过,从30岁左右开始,经前期综合征加重了,30岁以后又困又懒,头痛胃痛,完全动不了。我从那时开始吃药,但身体完全不适应……一直心情不好,就想着生理期正常比较好。虽然也有各种药,但一开始印象就不好,也就不吃了。”

下门美春在YouTube开设频道,解答女选手生理期相关问题


现在,下门美春会使用Mirena。与其他药品部不同,Mirena在避孕的同时,也被临床应用于经前期综合征等月经问题。

实业团时期的经历

“在实业团时期集体训练的时候,赶上下雨,有后辈在最后200米左右卫生巾掉了下来。我想是因为下雨和出汗而失去了粘性,这样的话就会很在意。在下雨或是夏天的马拉松必须多补水的时候,相比于卫生巾或是棉条这些,我想干脆使用Mirena比较好了。”

月经问题因人而异,但比赛时选手都想集中精力。虽然下门美春也经常被后辈咨询,但很多年轻选手完全没有相关常识,所以她计划在退役后专注于女性跑者的生理问题,也将继续以女性视角对运动员予以支持。

一边从事女子选手的培养和支持,一边希望将来进入实业团执教。竞技能力与个人魅力兼顾的下门美春的未来,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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