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峡洮河与湟水交汇的“青黄汇聚” 王阔海 摄
从1952年开始勘测选址到1974年全部完工,刘家峡水电站的建设历时22年。
这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青年学生结婚生子之后,又将自己的孩子培养到即将大学毕业的时间。
与盐锅峡、积石峡的肉眼可全览不同,刘家峡有一种“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感觉。其实,你已经行走在库区,可是你并不知道,因为它太大了。事实上,头一天我们在走乡道时候经过一个叫刘家尕村的高坡处时,通过一条进入水库的山沟,肉眼已经捕捉到刘家峡水库的“钻石蓝”。
在航拍器的辅助下,这个130多平方公里的蓝色“卧蚕”东北-西南向卧在黄绿色的山峦中间的盆地里。由于天色澄碧,也没有什么风,从高空俯瞰像是静静的一个色块。
这让黄河的入口和出口很不易寻找,黄河干流纤细地隐藏在黄绿色的大地背景之中。
刘家峡距离黄河水源地2000公里,上游水量第一大的河流--洮河在大坝之前汇入水库,使得这里的水更加丰沛。当然,大坝选址是人的设计,为的是利用更多的水,防止出现的害。这一处当年叫红柳沟的地方以及周边,许多原来曝露于阳光之下的山村和记忆,现在都沉没于湖底,为泥沙所掩埋。
凤林关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唐朝陇右郡河州的关口曾经出现在边塞诗人张籍的《凉州词》里:
凤林关里水东流,
白草黄榆六十秋。
边将皆承主恩泽,
无人解道取凉州。
张籍说的略有偏差,其实黄河水在这一段是向东北方向流。
相对于凤林关,炳灵寺是幸运的,这片始建于十六国时期西秦,历经1600多年历史的石窟群被建坝专门保护起来,如今成为临夏的著名旅游区。
当然,一定还有当时尚未被人所发现的马家窑文化的一些痕迹沉睡于水面之下。
在刘家峡水库的东北顶点附近,是洮河汇入黄河的入河口,由于被人们发现这里出现了“青黄交汇”的泾渭分明景象,如今专门建了观景台。站在悬空的玻璃栈道上可以看见两河交汇的景象。一般人会认为青黄交汇的“黄”一定是黄河水色,其实正好相反,那在东南方向的一半黄色是洮河水,青色的才是黄河干流水,因为这青色的水是从经过沉淀后的刘家峡水库缓缓流出来的,从积石峡方向裹挟而来的泥沙已经沉积于水库库底。
这也是设计库容57亿立方米的刘家峡水库如今有效库容量剩下40亿立方米多一点的原因。
站在栈道边缘,悬空于百来米的高处俯瞰二水交汇,我发现它们的交汇线并非是一条直线,而是在你含着我我拥着你的变换状态向大坝流去。这种景象颇像电影里的滴血认亲,两滴不同人的血液在水里,你琢磨我我琢磨你慢慢靠近,发现了相似的基因后融为一体。
这个相似的基因我想应是黄土的基因。
大坝不仅是水利巨擘,附近也是观瞻和游览的圣地,这里的景区开辟了水上游艇项目,人们趋之若鹜。我对这游艇巡行不感兴趣,刘家峡的壮观在于大视野,绝不是成为水面上一道微不足道的细线,就人的两公里有效视力所及而言,在任何大范围水面上都是一样的:孤独而无助。
景区里有一座四层楼的博物馆,有两块牌子,一块是甘肃黄河文化博物馆,另一块是黄河文化研究学院。
都很高大上。
这个地点也是这次出行的核心目的,为着规划乌海市黄河文化博物馆,向先行者学习。
博物馆属于文旅项目,总面积8000平方米,很气派,有30元的门票费。进门第一层是黄河概览内容,以一些展板和沙盘为主,实物中最显著的是微缩的水车和真实的羊皮筏子。
我用手摸了,也嗅过羊皮筏子,有羊膻味儿。
水车是兰州利用黄河水的智慧,其实是南方的舶来品改造的。话说明嘉靖年间,兰州人段续在南方做官,被水车震撼,解甲归田后在黄河边钻研水车改良,用以灌溉,大获成功,一直用到上个世纪初期。
它的原理就是利用黄河水流的力量带动水车旋转,之后水车外边那一圈“勺子”不停把黄河水舀上来,倒在高处的池子里,引流灌田。
展览馆的第二层是结合黄河流域的中华文明史,从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一直到元明清。展示方式也大多是展板,少量马家窑、齐家文化的文物。
第三层最震撼,是刘家峡水利枢纽的整个建设历程,包括勘测、设计、施工、移民等全方位的展示,我想这是这个馆的亮点。更吸引人的是,馆里还设置了大量的世界其他著名水利枢纽的沙盘,立体形象,风格迥异。
第四层基本上是临夏文旅资源的展示,刘家峡、炳灵寺、丹霞地貌等等。几个南方游客在这里交谈,大意是说让我们看广告,还让我们自己掏钱。
差点没让我笑出来,他们一定没看过冯梦龙编辑的《广笑府》。
在刘家峡水库和水电站附近,我们逗留的时间最长。除了场馆,几乎沿着水库走了一大圈,这一圈下来有六、七十公里吧。
刘家峡也是我想的最多的地方,站在这样一个水电、防洪、防凌、灌溉、养殖、旅游等多功能的巨型综合体面前,我偏偏想到了“黄河文化”一词。
最近五、六年以来,我陆续用脚丈量了除了河源和入河口山东以外的黄河干流,喝的是黄河水,吃的是面食,映入眼帘的是农田和草原,震动耳膜的是从花儿、长调、爬山调到豫剧、吕剧等差异显著却又似乎关联的情感,它们像食物堆积在我的胃里,而在看见洮河与黄河交汇的“青黄”一瞬似有所悟。
河流是动态的滋养,与固态的土地一阴一阳,在北方大地周而复始的季节循环里,在寻找最好生存方式和秩序的过程中,他们建造了居住地,有的还像喇家遗址那样在灾难中损毁,有的被风蚀水蚀抹去了踪迹,留下一些物质的和精神的结果被我们代代传承,在传承中又因着外在的影响哪怕是技术的一点点进步或交流的一点点可能而在改变。
现实的生活,不需要去辨识它们,却在践行着它们。
故而,黄河文化可能还不仅仅是目今流行的从旧石器以来到隋唐宋元明清的历史文化,它的外延远远大于此。另外,它也不应是简单的物的堆积或整理,而是一个以大河为经,以流域为面,以革新力和演进过程为目标的探索。
矢状面和冠状面的研究可能只是一个切片。
下一步的行程,我们将浅尝马家窑文化和马家窑遗址。其实我心里知道,遗址地带绝没有“青黄”这样分明的精致,但是我还是隐瞒了我的预想,好让我的伙伴充满期待,兴致勃勃地进入那片黄土坡
参观是目的,现场思考也是目的。(20230813,乌海)
王阔海 黄河文化研究者,痴迷黄河全流域观察和学习,崇尚从多学科学习思考同一问题,尊重行走,崇拜怀疑,喜赖常识。(艾华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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