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娘的中国书法

0、絮语

我也想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所谓美文，比如中秋节回农村老家，静夜赏月看云彩，我就写了这样一个片断，然后在那个情景之中也曾设想如何写成一个整篇：

……头顶的天空真的如同穹庐，团团白云均匀地铺满穹盖，白云，紧密地铺排着，头顶的团块高一些、大一些，远空渐渐低洼一些、细密一些，云阵的缝隙流露出暗青的天色，呈现出天顶上升的弧度。那一天云彩，像落满池塘的白莲花，更像一张张千船待发的白帆，或者正是一望无垠的叶子落尽后等待采摘的棉田，一片一片堆积着丰满的白花絮。满满圆月在中天偏西南一点。明亮的光透过云团的缝隙泻漏下来——月光之下，天顶的白云白得有些透明，远方就略微灰淡一些，最灰的却是直接托着圆满冰轮的两片云团，遮却了月光的侧照，云下没有光亮所以就灰得有些黑了。

冰轮，这个词无端让我想到轮船，注目看去月亮正在云间航行，是……

节后回济南，搭表姐夫的车。路上说起写书，他说“听说网上写小说的有的也很赚钱”。我说我渐渐发现自己写诗、写小说都达不到一流行列——我擅长的是构造体系，写那种有实用的书。说这话的时候，内心里其实已经打消了完成那段美文的想法。我写的短文，也都是带着市井的血汗气息的，是风俗图而不是文人画，唉，就让那些闻人们仰头看天赞美云彩的优美、高雅去吧，我喜欢挤在老百姓的公共汽车上品尝草根的酸甜苦辣。

一，所谓书画洗钱

昨晚，在公交车上王老师问我：这次过节聊天，听说书画都是洗钱的，是吗？怎么洗呢？

我说确实听说过，这些年书画市场乌烟瘴气的，好像现在出现冷净的苗头了。这是好事。

至于以书画洗钱，大概有三种模式：第一种，比如你是大企业的相关决策人，企业做活动要统一送一批字画，你先给我打个电话，说明白实际的比例，然后你派人来找我谈判取货，一幅5千，你们要100幅。经办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随后我该给你的悄悄滴到你账上了。第二种，比如你是要害部门的主要领导，我给你随手带幅字画来，也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了。然后不久，就有专门经营字画的商贩打听着找您回收这幅作品，报价几万、几十万，你把它变现就是了。第三种，你还是大领导，我直接邀请您到拍卖行，我公开竞拍一幅作品，几百万、上千万的样子，然后我当场借给您带回去欣赏一下，就完了。

王老师说：这样最得益的还不是作者呢，是收到作品的！

呵呵，我觉得是送出作品的呢。你看看，他买这个花不了那么多钱的，甚至公开拍卖一百万也许实付二、三十万就可以了。

王老师感慨：收下字画的人一旦知道真相还不得多愤恨呢，这个活儿不好玩。

那当然，所以说这里面水很深啊。但是也不一定愤恨，还有感激的呢。

我又给他讲解一下：比如你是农药批发商，忽然得到我送的锦旗——我一时想不开喝了一瓶你们的敌敌畏，喝完了才发现后悔已经晚了。可是，奇迹毕竟发生了，这一瓶敌敌畏竟然没有一点敌敌畏的成分，我捡了一条命，所以来感谢你。……而你做主要领导终于遇到了武松，被打到法庭上去了，这时候要以贪污数额判刑。你自己估摸了一下：这一场半辈子下来倒没有玩女人、收房子、贪现金，只有字画，也不多，大概一个亿吧，判几年呢，会不会要把牢底坐穿？想不到，你的律师忽然给你带来一个开天辟地的好消息：经过专家鉴定，你那些名人字画大部分都是赝品，根据实际价值计算就是几万块钱，所以你被免于起诉，只做行政处罚了。

呵呵，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做梦吧。

二，为什么说青岛人没文化？

王老师说：“应该说那些交易也给书画市场带来了好处吧？总得说这些狼狈一起刺激了书画价格、活跃了市场。”

我说错了。有那么多炒房的，有那么多收受豪宅、别墅的，你觉得对房地产市场有好处吗？

反倒是真正切割这些毒瘤之后，市场才能健康、长久地发展。

多年前，我在《山东文学》发表小说，那时候正在理想萌芽、意气风发的状态，幸好没有盲目自大四面出击，而是有点慎重地考虑发展方向：是在文学方向，还是在书法方向？

那时候看到一些资料，有个信息是这样的：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人们不炫耀房子，他们普遍注重房间里的摆设，有钱人会花大价钱装饰一些艺术品。——我的天，那时候中国大陆还刚刚尝试搞商品房，今天这种占据半壁江山、吞噬几代人血汗的房价是不曾想到的；但是，我已经过早地接收到装饰品比房子值钱的信息了。然后，我觉得书法是中国人比较喜闻乐见的艺术品，我要是及早在这方面投入精力，也许会有比较大的回报。于是我很明确地选择书法。

后来，房价最疯狂的时候书画也是异常火爆了，只不过这种风风火火都是为高端运作服务的，老百姓只有眼巴巴看热闹的份儿。而现在，高端难以为继了，终于房价、书画都开始稳定下来，向合理的价位回归。这时候，真正大多数住房刚需人，书画爱好者才敢于蠢蠢而动呢，呵呵。这个大多数，是自己掏钱的，是自由选择的，是理性持久的——这时候，真正日夜坚守、默默进步的有实力的艺术家才有机会，整个中华文化才有活力。

王老师问：“看来书画是有价值的，但是有多少人会喜欢这个呢，太小众了吧？”

我说“小众”是最正常的，一个真正发展的时代是相对开放、自由的，人们会有各自不同的选择。比如我去英雄山书画市场，看到普通的济南人为自己家选一两件东西，那神态是很潇洒、幸福、美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年回来的时候这样回答朋友之问：青岛城市很美，但是因为青岛人没文化我就回来了。——你在青岛的公交车上静静地听听，除了谈挣钱、炒房他们还说什么？接触过一点层次高的青岛人，他们也可能收藏艺术品，但那纯粹就是“收藏”，锁起来等着升值呢。

那种状态的文化艺术虽在犹无，虽生犹死。

三，操他娘的中国书法

但是，一定要理解芸芸众生——当然包括青岛人。

我今年春节忽然想到要换大一些的房子，因为节前有朋友要去电视台做贺年档节目想要我的对联凑个气氛。我选了大尺幅的红纸，铺在地板上写。

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混到这个样子有点对不起中国书法了，我自己虽然还达不到“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但是一直没有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可是，写大字的那一刻，却真的感触到捉襟见肘的窘迫，心想我自己可以忍受卑鄙简陋，但是总不能让中国书法也长期生长在这种环境中吧。于是，我也像芸芸众生一样开始考虑换大一些的房子。

我为什么坚守中国书法呢？

我练习中国书法四十多年了，不认字时候我就拿毛笔比划了——这些年的历程，我会专门写一篇随笔。现在，我的认识已经超出某一年我选择方向的时候的标准了。

我看到科学家关于人类命运的担忧：将来的生死存亡在于碳基智慧如何与硅基智慧竞争，而我看到比较有力的一个共识，说美感的修养是人类的专有优势。诗词、书法对美感的养育有很直接的帮助，是一条正道，所以我要坚守——直到有一天，也许中国书法就像华为芯片，在大地全部沦陷的时候独自矗立。

就是说虽然书画经常被染上铜臭，圈子里污秽不堪，但是它毕竟有生命、有意义。曾经见到席慕蓉引用一个哲学家的说法“要出污泥而不染，才算是真正的洁净。”

随笔写到上面这一段应该结束了——多么励志的、阳光深邃的尾声啊。可是，在传递这篇草稿的时候，忽然被网络屏蔽了，说是文件有错误。唉，我忽然想到《红楼梦》里的钗黛之争，体弱多病的林黛玉才敏感多疑；相对健康活泼的宝钗更大度通融。现在这种状况，是不是人类气数将尽的表征啊？

再联系一下因为要买卖楼房而接触那个市场的经历，什么“假离婚”什么“娶丈母娘”什么“纸门”什么“学区错划”——古老的《尚书》断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样的世道，还需要中国书法吗？我也不要装模作样地“为了它”了，还是先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再说吧，所谓留得青山在今朝有酒今朝醉。呵呵。先喊一嗓子出口气——

操他娘的中国书法。 

附：一个预言

预言这个东西真好，你说错了，没有人追究你的责任；你说对了，那你就是先知、圣人。

有朋友看到网上一篇文章《没有人为高层楼房重建买单》，说30年后中国的高层住宅楼就会全部破败，而高层楼盘没有拆迁价值，到时候我们怎么办？我想了想，信心满满地告诉他们：这个问题太简单了，30年后。全球海面上升，中国大陆海拔第三级的区域全部被淹没，现在的第二级成为沿海地区，四川盆地恰恰成为内陆海，就像现在的渤海湾。到那时候，除了龙王爷谁还顾虑这些破败的高层住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