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祚明，字尔礼，又字玄恭，号恒轩，又号归藏、归来乎、悬弓等。江南昆山（今属江苏）人。归有光曾孙。明末秀才。明亡后从事抗清斗争，失败后一度改换僧装逃亡，终隐居乡里。性狂放好奇，入清后益悲怆愤激，作品充满磊落不平之气。与顾炎武其名，世称“归奇顾怪”。有《恒轩诗集》、《悬弓集》等。四年绝域度新正[2]，世事空将两目瞠[3]。天下兴亡凭揲策[4]，一身进退类悬旌[5]。商君法令牛毛细[6]，王莽征徭鱼尾赬[7]。不信江南百万户，锄耰只向陇头耕[8]![1]选自中华书局1962年版《归庄集·己丑稿》，为顺治六年（1649）正月初一作。[2]四年：由顺治二年（1645）抗清以来。绝域：边远之地。新正：旧历正月初一。[6]“商君”句：本自杜甫《述古》“秦时任商鞅，法令如牛毛”句。商君，姬姓，公孙氏，卫国人。辅佐秦孝公，制定严酷的法律，改革户籍、军功爵位、土地制度、行政区划、税收、度量衡以及民风民俗，使秦国强盛一时。获赐予商于十五邑，号为商君。[7]王莽：字巨君，西汉新显王王曼第二子、孝元王皇后侄，因哀帝早亡，皇权旁落而篡夺帝位，自称“新朝”开国皇帝，地皇四年（23）九月，更始军攻入长安，死于乱军之中。鱼尾赬：见《诗经·周南·汝坟》：“鲂鱼赬尾，王室如毁。”后用以代指王朝毁灭。鲂鱼即鳊鱼，赬为浅红色。[8]“不信”二句：相信民众终将奋起抗清。锄耰：锄田去草和碎土平地的农具，一说锄柄。此处用《六韬》典：“战攻守御之具，尽在于人事。……锄耰之具，其矛戟也。”自从清兵下江南，诗人已在亡国的屈辱中度过四个年头，愤懑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岁除在即，可新岁并不伴随着新的希望，国运和身世仍处于未卜的迷茫和不安中。起首两联，就以“两目瞠”传达的难以置信的惊讶、“凭揲策”寄托的无能为力的幻灭以及“类悬旌”所刻画的不能自主的动荡命运，共同交织出一种茫然失据的复杂心态。颈联以历史影像与典故象喻的叠合，形容清军对江南财富的掠夺：“商君法令”以切多尔衮的苛政，“王莽征徭”以切新朝的敲剥，与史有典据的“牛毛细”、“鱼尾赬”之喻相发明，构成一组意蕴丰富又形象生动的工对，给人深刻的印象。而同时，秦祚二世而绝、新莽十五年而亡的历史，又暗寓苛政必不可久的历史逻辑，正好借《六韬》“锄耰之具，其矛戟也”的古训，顺理成章地引申出决意抗清的信念，表现了清初江南遗民不屈的志节。字孝升，号芝麓，安徽合肥（今属安徽）人。明崇祯七年（1634）进士，官兵科给事中，先后弹劾周延儒、陈演、王应熊、陈新甲、吕大器等权臣。李自成攻陷北京，仕为直指使。复迎降清军，迁太常寺少卿，累官至礼部尚书。虽反复履新，品格有污点，但因能保全善类，奖掖后进，仍颇受士林礼敬。为人狂放不羁，以千金纳名妓顾横波为妾，倾动一时。诗与钱谦益、吴伟业齐名，世称“江左三大家”。有《定山堂集》传世。倚槛春愁玉树飘[2]，空江铁锁野烟销[3]。兴怀何限兰亭感[4]，流水青山送六朝。[1]选自扬州广陵书社2006年版《龚鼎孳诗》卷三十九。这是作者在三月过金陵（今江苏南京）时所作，文字简洁而寄托深重。上巳，古代节日，原为每年三月第一个巳日，人们临水修禊，祓除不吉，后逐渐固定为三月三日。[2]玉树：南朝陈后主荒淫亡国，他填词的乐府曲《玉树后庭花》也成为亡国之音的代表。这里以曲名双关植物。[3]铁锁：三国时吴末帝孙皓命人在江中轧铁锥，又用大铁索横于江面，试图拦截晋军战船，但王濬船队从武昌顺流而下，势如破竹，孙皓最终投营门请降。[4]兰亭感：王羲之《兰亭序》云：“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王羲之表达的更多是人寿有限的推移之悲，而龚鼎孳则将它引向了国祚无常的兴亡之感。金陵作为六朝古都，从唐代就成为怀古诗偏爱的题材。到明清之交，它又作为明代盛世繁华的象征出现在诗歌中，成为过来之人凭吊亡明的寄托。龚鼎孳虽然先降李自成，后再仕清，成为贰臣中更为人不齿的一类，平时竭力以诗征酒逐的热闹聚会冲淡独自面对内心耻辱的痛苦，但诗中还是挥不去给他人生带来巨大冲击的鼎革之变及相伴的世事沧桑之感。这首绝句仿佛是局外人以置身事外的超然态度，面对金陵历史上演出的一幕幕改朝换代的史剧，以流水青山的永恒衬托人世的无常，反而更加重了“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的传统兴亡之感的分量，因而传诵一时，脍炙人口。字孚孟，一字和孟，号凫盟，又号聪山。直隶永年（今属河北）人。明太仆寺丞申佳胤长子。少年即以诗著名河朔间，与殷岳、张盖合称“畿南三才子”。清顺治中取得恩贡生资格，但绝意仕进，累荐不就试。邃于理学，兼工诗文，诗以杜甫为宗，博采众家之长，王士禛称其开河朔诗派之风。著有《聪山集》、《荊园小语》等。窗下平田细路分，樵歌几处远犹闻[2]。涛声夜落漳南树[3]，山色晴分冀北云。曲岸人家依紫蓼[4]，衡门客到煮青芹[5]。无才合就穷途老[6]，车马休惊白鹭群[7]。[1]选自清康熙刻本《聪山集》卷五。这是诗人乡居时自明心迹之作，表明远离朝市、隐居求志的本心。[3]漳南：永年在漳河北。漳水有南北两条，北漳水为卫河支流，源出山西，流经河北、河南之间。有清漳河与浊漳河两源，在河北西南合漳村汇合后称漳河。[4]紫蓼：开紫色花的蓼。蓼为一年生草本植物，花常见为白色或浅红色，生长在水边或水中。[5]衡门：《诗·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后世遂用为隐居的典故。[6]穷途：《晋书·阮籍传》载阮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7]白鹭群：脱胎于《列子·黄帝》：“海上之人有好沤鸟者，每旦之海上，从沤鸟游，沤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沤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沤鸟舞而不下也。”沤同鸥。一个普通人是不需要刻意宣称隐居的，也不需要坦白自己无才，需要刻意表明这两点的人，肯定不是无名无才无人注意的普通人。申涵光正是如此，出生于簪缨世家，少年时代即有诗名，这才需要作刻意的表白，说穿了就是要示人以一种高蹈远世的姿态，以自外于名利之场。诗的语言相当明白，句法明显可感觉到盛唐七律格调的影响。末句不仅“白鹭群”暗用《列子》之典，“车马”也本自杜甫“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宾至》）一联，可见作者的艺术渊源。颈联“人家”与“客到”并不对仗，但曲岸、衡门与紫蓼、青芹词性相对之工，稍有弥补，因而整句并不让人感觉失对。结句婉言谢客之意，貌似平和，可是“穷途”用阮籍的典故画龙点睛，终究为全诗烙上冷峻的色调，表明了作者自远于名利之场的坚决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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