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发表的文章，今天读来仍有新意。虽然语境已发生很大变化，有些词语也许已过时，但基本立意仍然有效，仍具有社会科学研究的价值：前瞻性（Predicting），即能指导现实社会实践; 批判性（Criticizing），即能揭示存在问题并提供解决方案）。今天的社会现实与二十多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但社会变迁的深度和广度恐怕还有待推进，这也许正是旧文新读的意义所在。欢迎荐文。
“试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民主内核'” 作者：孙嘉明，《理论学刊》（双月刊）1994年第4期，主编：朱兰芝，山东省委党校
试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民主内核”
我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在改革、开放的历史条件下确立的。市场经济的确立是对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重大发展。马克思曾说：“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作为与物质生产活动直接相关的市场经济的确立及其发展，必然产生相应的市场经济文化模式，并且引起整个社会系统结构的相应变化，最终对社会主义经济、文化、社会、政治等都将产生重大影响。邓小平指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一系列新的政策。就国内政策而言，最重大的有两条，一条是政治上发展民主，一条是经济上实行开放，同时相应地进行社会其他领域的改革。”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如何进一步认识社会主义市埸经济？如何把握这种市场经济与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和社会主义民主建设的关系？是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理论问题和现实问题。本文着重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出发，试图探寻市场经济中的“民主内核”及其对社会主义民主建设的意义，以引起理论界思考。
一、民主属于上层建筑范畴，但与生产方式直接相关
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总体框架中，与经济基础相对应的上层建筑，它包括了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政治、法律、哲学、道德、艺术、宗教及其意识形态。马克思认为，一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有机统一，构成一定的社会形态。在这个矛盾统一体中，经济基础一般地表现为主要的决定性作用。即经济基础的性质决定上层建筑的性质，经济基础的变化决定上层建筑的变化。然而马克思的唯物辩证法并不排斥上层建筑在一定条件下对经济基础可以起巨大的反作用。它可以促进抑或阻碍生产力的发展。
市场经济是建立在商品生产以及商品自由交换基础之上的，在资本主义国家，这种生产方式（即经济基础）决定了资本主义社会整个上层建筑，是不言而喻的。“个人主义，对抗性和斗争确实是交换和商品经济的必然附属物。...交换也表明社会经济的特殊形式，因而它不仅使人们分开（这只是对于资本主义所破坏的中世纪联合来说才是正确的），而且使人们结合，使他们通过市场彼此发生关系”。资本主义社会早已确立的个人主义价值准则、观念体系和以此为原则的上层建筑，无疑是与市埸经济及其商品交换充分地、十足地发展相匹配的。换句话说，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资料的私人所有，以及以商品生产为基础的市场经济体系与在这一经济基础之上建立的资本主义国家制度和虚伪的民主是相一致的。
民主属于上层建筑范畴。列宁曾说：“民主是一种国家形式，一种国家形态”。因此，民主作为上层建筑与生产方式直接相关。从社会历史发展线索看，市场经济发源于原始社会末期，它促进了古老的氏族制度的瓦解，最终导致了与社会相脱离并临驾于其上的国家的诞生。自国家诞生以来，君主制和民主制是两种基本的国家形式。每个国家在某一历史时期采取哪种形式，归根到底是由这一国家的经济基础决定的。一般来说，市场经济不发达、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的国家，实行君主制的可能性极大。这是有目共睹的。民主制作为一种国家形态与生产方式显然是有直接关系的。历史上存在过三种民主形态的上层建筑。一种是古希腊雅典奴隶制国家的民主形态。这种民主形态表现为其最高权力机关由全部成年男性公民组成的民众大会，民众大会定期召开会议，讨论由“五百人”会议提出的方案。民众大会上每个男性公民虽有权提出新的提案或建议，但如果与雅典“基本法”相抵触则提案人要受严重处罚；奴隶和外来人以及妇女都没有公民权，因而被剥夺了参加民众大会的权利。可见，这种民主制实际上是维护雅典奴隶主贵族利益的“幌子”，是为少数统治者服务的，是与奴隶社会的简单手工劳动和低下的生产力水平这种生产方式相连的。（略）
这三种历史上的民主制在其基本点上是一致的，即都是由这一时期的生产方式决定的，都是维护特定阶级利益的有效工具。列宁说：“任何民主和一般的任何上层建筑一样，归根到底是为生产服务的，并且归根到底是由该社会中的生产关系决定的。”古希腊的民主制随着它所赖以建立的经济基础一起早已消逝。目前世界上仅存的大概只有后两种民主形态。按经典理论说，资本主义私有制必然与商品生产的市场经济相佐；而社会主义的公有制则必然与产品生产的计划经济相连。那么，在我国社会主义阶段，明确提出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后，对社会主义民主建设有无影响？笔者的看法是肯定的：市场经济本身具有其合理的“民主内核”，在社会主义的条件下市场经济的发展必然促进和完善社会主义民主。
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体现的“民主内核”
民主属于上层建筑，然而对民主的完整理解，则可以从两方面来概括，即民主形态和民主意识。所谓民主形态即一种国家制度，历史上出现的三种民主形态即表现为三种国家制度。所谓民主意识则是指基于一定生产方式和社会政治现实的一种观念、态度以及引发实现民主权利的行为动机。民主的概念可以表述为：民主，即是表达人们不同意愿和利益的机制，是实现最大多数人的意愿和利益的一套组织结构、操作程序和法律保障的复合体。对这一表述可区分两层意思：即“表达民主”和“实现民主”。“表达民主”是指对人民群众不同意愿和不同利益的“民主”地表达；“实现民主”则是指在制度上、法律上保证符合大多数人民群众的意愿和利益的“民主”地实现。如果一种民主的建设，在“表达民主”的环节上疏忽大意，即使有再好的“实现民主”的制度也是徒有其名；反之，如果一种民主的建设，在“实现民主”的制度上有问题，比如仅仅代表少数大资产者的利益，则有再好的“表达民主”的机制也是形同虚设。（略）
如何理解这一问题，可以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体现的“民主内核”上作些理解：
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存在平等机制
社会主义市埸经济的基本原则，就是承认生产者和生产者、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在市埸经营活动中的平等地位和平等机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国有企业、集体企业以及私营经济组织，都是以独立的法人身份参与经济活动的。所谓“法人”，就是依法成立的、以自己的名义独立参与民事活动，并享有民事权利和承担民事义务的社会经济组织。而以往的社会主义产品生产的计划经济活动中，企业并不以法人身份出现，甚至不成其为经营单位，仅仅是整个国家机构中的一个“行政组织”而已。生产厂家之间搞“一平二调”，消费者中搞“配给制”、“供给制”，实际上造成人为的机会和结果的不平等。
２.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存在竞争机制
社会主义市埸经济遵循价值规律，注重市埸因素，因此，必然体现法人企业之间在生产领域中的竞争，即为了各自的经济效益而努力提高产量和质量，争取在竞争中获胜。而在以往的社会主义产品生产的计划经济活动中，企业无须合理竞争，即使有也是不触及切身利益的那种劳动竞赛，各厂家“和平共处”、“相安无事”，有福同享。
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存在利益机制
马克思曾说：“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是同他们的利益有关”。社会主义市埸经济肯定了不同法人企业均有着各自不同的团体利益和个人利益，正是由于为追求这些不同的团体利益和个人利益，才造成了它们之间的合理竞争。而在以往的社会主义产品生产的计划经济活动中，任何企业都是国家大企业的一部分，无所谓不同利益，“吃大锅饭”难以根除。
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存在法律机制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各个法人企业在追求各自不同利益、进行平等竞争的过程中服从“游戏规则”，遵照法律规定，即在各种法规的保证下开展经济活动。而在以往的社会主义产品生产的计划经济条件下，行政手段可以代替一切，行政命令竞成了法律。
由此可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存在的这些机制，有助于促成人们的“民主意识”的产生，根据“利益驱动”的原则，它可以培养人们的“表达民主”的要求。尽管这些机制尚存在于经济活动领域，但已经说明了市场经济本身具有的“民主内核”——民主的真谛正在于：在平等的前提下（平等机制），根据各自不同利益（利益机制），合理地展开讨论争辩（竞争机制），最后按大多数人的意愿形成决议（法律机制）。平等、利益、竞争、法律这些机制构成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文化模式的一部分，它必将逐步成为人们的行为定势，内化为人们的观念意识，并影响到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诸如文化生活、社会生活、政治生活中去。
邓小平曾深刻地指出：“社会主义愈发展，民主则愈发展。”这就告诉人们，社会主义和民主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社会主义制度已经建立了符合大多数人意愿的较为理想的民主形态，然而，要使这种民主形态具有生气勃勃的内在活力，则必须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强化公民民主意识，激发人们争取表达民主的利益动机，真正在人民中树立平等观、利益观、竞争观和法律观，只有这样社会主义民主才能逐步得到完善。 （完）
附：《理论学刊》双月刊，1994年第4期（总第62期）目录，山东省委党校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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