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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县南街
【编者的话】殷老师是一位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县南街人,作品流露出对县南街的深厚感情。原刊登在2018年《常熟文史》上。本公号稍作文字修改和删节。



1.

       我的回忆从县南街头上的一家大饼油条店开始,老板的女儿和我学前校友,姑且把那店命名为“左氏大饼店”,除了经营大饼、油条外,还在下午卖老虎脚爪,烤得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三分钱一个。店里似乎还摆两张桌子兼卖馄饨,团子,一般小学生也无福享受。

       路过一爿日杂品店就是学前街了。学前街口有个老头长年累月摆着一付饴糖(秦糖)担子,担子里可能有炭火,饴糖温温的、稀稀的。一般女生会买个一两分钱,拿两根小棒绕来绕去,饴糖干了就用手扯拉,最后沾着灰尘、细菌全部入肚,所以每学期学校要发宝塔糖打蛔虫,男生一般会买饴糖做的关刀、孙猴子等,玩着玩着也全部入肚。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时候,也会围着那个担子看那老头制作,当时这个摊子人气爆棚。

        跨塘桥西边程家巷口有一个银匠铺子和白铁铺子,孩子们不太感兴趣。不下雨店门口会出个摊卖油炸臭豆腐和焕(豆腐花)。过程家巷就是一个小书店,我们偶而有个三分五分钱就会扑向小书店,男孩女孩挤得满满当当的。男生的兴趣大都是《水浒传》《三国演义》《七侠五义》等成套的连环画,女孩爱看一些电影版的连环画。各取所需,相安无事。象这样的小书店县南街有三家,一家姓赵的跛子开的,还有一家靠近冷饮店那边。

2.

       我们从跨塘桥出发往北走。

       过学前街,绕过几户居民就有一家糖果店,名为前进(新新)副食品门市部(喜临门前身)那里有得卖大名鼎鼎的牛屎饼(雅名不知道)一分钱两块,咸萝卜条二分一包。这就是我们当时的美味零食。有的孩子把萝卜条含在嘴里不舍得吃,拉进拉出,很腻歪,我不是这样的,三下五去二,一下子吃光,太咸就着白开水吃。这个店里还有高级开花饼,小的4分,大的8分,雪饼3分一个。后来情况好转点,店里卖起了鲜肉月饼和酒酿饼等时令点心。

       糖果店隔壁就是后来的文化馆所在地。听说日本人侵华时这里是宪兵司令部,我有记忆的是这里曾经是人民医院,小时候因得肺炎在这里住过院。医院有间房子养着小白鼠,放了学我会去那儿观察一下,医院搬迁后,这里是血防站。有人告诉我,在医院之前这里是市政府,我丝毫没有印象。临街的外墙上是一溜长长的玻璃橱窗,贴着应时的宣传画和孩子的书画作品。

        西侧过了小书店就是弹棉花的,把老棉胎、老棉袄的棉花弹松,重新翻做。旁边是煤球店,我和弟弟经常去买煤球抬回家。开始卖圆煤球,后来改为蜂窝煤,有个简陋的机器做的,哐当哐当发出巨大的声响。蜂窝煤眼用铁钎一戳,就掉下许多煤屑,大多数家庭会把煤屑攒起来,用水拌了,做成煤饼,然后东一块,西一块的糊在院子里石头上晒干,再烧。

        再有茶水店,卖烘山芋的,小书铺,摇面店和做水筹的作坊等等。其中摇面店印象较深。掌柜姓潘,小店一分为二除了摇面,还有一个切割玉器的作坊,一个简单的机械用脚踏的,一个大金刚砂轮,蘸着水打磨或切割。掌柜的成年累月围着一个防水的围裙。这是县南街最有科技含量的店铺之一。最触目惊心的是店面门口放着一口大棺材,每年都会刷上一遍漆。

        过了水筹作坊就来到了我的家。

3.

       我家在县南街21号,门口有两口井,是一个超级大的院落,前后有两个大操场,房子也有好几进。我家靠后门,前门大约向前七、八家门面。也不知以前是哪家财主的房子,记得有年淘井在门口井里居然淘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手枪。我们当时的院子是市委,市人委的宿舍。门口有一棵大树,叶子毛茸茸的,斩断树枝会流出乳汁般的液体,常有些中老年妇女,把流出的液体涂在皮肤上,说是可以治疗癣的。在瓜菜代的年代,两个大操场都开荒种上了各种各样蔬菜瓜果。夜间走过,森森的有点害怕,必须唱着歌才得以通过。

       过大院,在我最早的记忆中是有个储蓄所。还读低幼年级时,放学回家时储蓄所竟然大门紧闭,有不少路人驻足张望,听说是发生了命案,被害的是一位女营业员姓徐。往前走为妇保院,我大概就出生于此。这两单位原址后来演变成常熟县广播站。那时家家户户都装喇叭,早上东方红开始,晚上国际歌结束。文&革时两派都很懂得宣传舆论的重要,于是发生了争夺广播站的事件。两派人马都戴着藤帽互扔石块,在屋顶上如履平地,这一幕至今在脑海中很清晰。后广播站建起了一座铁塔,里面有放电视的,一个九吋的黑白电视,对外卖过票,5分一张。我去看过一次,那天电视里演的是《豹子湾的战斗》一部话剧,讲垦荒的故事。小小的电视放映室人头攒动,有的人爬到了窗户上看。

       文&革后,那些地方逐步翻建成半导体厂,食品公司,华侨商埸(城中百货商店

       街对面呢?过文化馆是几户居民,有家穿棕绷的,常有闲人站着观看,还有几户踏羊毛的,一团团羊毛通过一个简陋的工具纺出毛线,看上去毛线很粗糙,我当时就想这东西穿上身一定很扎人。在这其中有个公家单位,虞山镇粮管所,当时每到一定的日子,会去那里领粮票。后来改为上门发放了。最后这里也改为民居了。

       周神庙弄左右侧这种纺毛线的营生有好几户人家都做。

4.

        再过街回到广播站,它边上有个老铜匠,专修老式的铜锁。然后就是县图书馆了。

        图书馆进门两排报栏,阅览室,和借书处之间有一个不大的花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假山,池塘,一座三曲小桥通向水榭,旁边还种植了一棵高大的广玉兰。小时候常去那儿玩耍,钻山洞,捞鱼的。鱼好象没捞着,小池死水一潭,有不少跳板虫。其实是蚊子的幼虫孑孓。后来查资料得知这里是清末漕运总输唐一葵的故宅。过借书处后面是一片大操场,几间平房是书库,抑或是古籍部。操场围墙外是粉皮街的严家场,几株梧桐,蓝天白云给我以遐想。

      过了图书馆是一家日杂商店,后来扩展成城中五金日杂商店,有一阵子楼上经营灯具。然后是柳仁仁中药房,高高的柜台,背后一个个小匣子,放着各色药材。路过飘过一阵药香,有点神密的感觉。当时大院有不少人吃中药,药房代客煎药,早上送来的叫头煎,下午送来的叫二煎,有的人家自己煎药,并把药渣倒在地上,让人践踏,说是能除病却灾。

       接着是老虎灶,一分钱两暖瓶,冬天直接把汤婆子拿来灌水。一次打水走到半路,暖瓶塞子掉了,沸腾的水流出来,脚背上烫了几个大泡,但始终不舍得把暖瓶扔掉。药店隔壁有家小剃头店。夏天路过只见梁上挂一幅硬帆布,用绳子牵引当大扇子用。

       临西太平巷就是太白酒家,太白酒家西太平岸两侧都有。开始店开在南头,有一小楼,临柜台的柱子上挂着‘’太白遗风‘’的匾额。店里伙计提锡壶给店里客人斟酒,楼下客人往往会买上两角钱猪头肉,用荷叶包着,大呼小喊的喝酒,就象孔乙已中穿短打的各种客人,有时甚至会站着买5分钱酒,一饮而尽。楼上客人可能会档次高点,象鲁迅笔下的着长衫的客人,这个我不得而知。酒家扩大后,北侧增加了打酱油,酒,醋,盐,酱菜等项目。

5.

        周神庙弄北侧,依次有白铁铺,卖针头线脑和踏羊毛的。每天早上,有人生炉子烟雾缭绕,有刷马桶的,有骂孩子的,有抽水烟的……杂乱而富有生趣。

        过后是县供销社的宿舍,住一二十家人家,这个大院的后门在周神庙弄。是明代嘉靖年间吏部尚书严讷的故居。里有一园子,里面树木葱葱,假山玲珑。我只是在门外张望,没进去过。大院的外墙在全民经商的日子,破墙开出了一家卖茶叶的店铺。

        走过大院,是几家民居,然后是税务所,这个机关和我没啥关联,没进去过。税务所原址曾经有虞山镇文化站驻扎,依稀记得曾在那里看过宣传爱国卫生的幻灯片。后来这里是城西卫生所,把一些个体经营的医生併入这里,因此这个卫生所有的科目还是有好医生的。卫生所旁边凹进去的地方有口井,然后又是一排长长的宣传橱窗,贴着宣传画,和应景的照片图片。

       过东太平巷是一个烟杂店,旅社,旅社后改为实验菜馆,店门上的题词华氏颜体吧。

      县南街以前路灯是白炽灯,上面有个灯罩,灯光昏黄的、暖暖的,富有诗意,电线杆子是木头的。大约六十年代末改为水泥杆,路灯改为水银灯,开后光线会越来越亮,便会吸引油葫芦等很多虫子。当时风糜饲养洋鸡,来亨、白洛克、澳州黑……等品种的鸡,有一家甚至养了两只火鸡。油葫芦是鸡上好的饲料。灯光下孩子也聚在一起捕捉油葫芦。一个晚上我们发现了惊人的秘密。临近金童子巷口,傍晚有个高个,肤色黝黑的女孩,比我们大个两三岁光景,摆个小摊,卖橄榄,话梅,糖果等零食。在捉油葫芦当口,我们发现她偷偷剝开包橄榄的纸头,放在嘴里舔,然后四顾无人又匆匆把沾着口水的橄榄用纸头包起来,继续放在柜台里卖。被我们发现后,我们三五个孩子就在她摊头旁高声喊:‘’舔橄榄,舔橄榄。‘’以后路过就喊两声,把她生意也喊没了。姐姐,在下赔礼。就是这样搞也太不卫生了。

6.

      西太平巷口是一个水果店。这个水果店因“水果西施”而出名。店里有位女营业员,长得很漂亮,中等个子,白晰的脸庞,烫发。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和虞山镇还有一位“豆腐西施”齐名。文&革时的某天,有一精壮汉子,把“水果西施”拦胸抱住,不问情理把她一头秀发强行剪成阴阳头。听说,那个男的自己却是品行不端之徒。在那个荒谬的年代,美丽成了一种罪过。

       过水果店,依次是太白酒家(北店)、钢笔社、毛笔社等。接下去就是邮电局了。邮局门口有个大邮筒,和大邮筒一样端坐着一位老者,一张小桌,放一牌子“代写书信”,常有农村模样的妇女在那倾诉,老人边问边写,写完钱信两讫。那个年代很少有电话,除了写信,就是打电报,一般会把电文拟得非常简练,因为当时是按字收费的。有一次我妈病重,我爸在外地工作,我忐忑不安的拟写了“母病重速归”的电文递进柜台,让他们发。送电报的人背一小包穿街走巷,不分昼夜的送电报。

       过邮局就是老茂林糖果店。在大饥荒的年代,老茂林辟出一角,卖一种叫“洋腻”的点心(是一种米粉,面粉做的糊糊),洋腻很稀,喝完还沾在碗上,有的人就用手指捞,舌头舔,吃相颇不文雅。一时间‘’完秀完到底,老茂林里捞洋腻‘’的顺口溜传遍虞城大街小巷。

       老茂林隔壁是它们的管理者糖烟公司,然后有个南货店是義大吧,裁缝店(服二门市部)和一家小百货商店。哦,其间还有一个卖刀剪的门市部,名号为‘’周九林‘’。我妈是不带我去那个成衣店做衣服的,而是舍近求远到程家巷一个老裁缝处去做衣服,因为那个老裁缝会套裁,省布。

7.

       过了金童子巷更加繁华了,商店鳞次栉比,不胜枚举,我顿时感觉脑子凌乱了。

       最著名的是新雅酒楼。新雅原来主要经营馒头糕点,卖出的馒头下垫张荷叶,散发出阵阵清香,后来新雅扩展成一定规模的酒楼,厨房在楼下,酒席设在楼上,有一部升降梯把菜肴送上楼,当时觉得很新奇。楼下主要馄饨、团子等点心,馒头还是主打品种。而我最青睐的是炒年糕,婚后,懒得做饭,就去吃一份炒年糕充饥。

      新雅往北有布店(乾泰祥)、寄售商店、洗染店、修钟表店(后卖钟表)、竹藤社、煤球店等店铺,时间久了,店铺顺序、变迁已记不太分明了。只记得寄售商店门口沿墙有两张高凳子,幼时路过喜欢爬上凳子坐一会,现在想起来,这个举止有点怪怪的。寄售商店后来不卖旧货了,有卖毛线,童装(脱毛衫、童棉袄)皮衣等等。

       加个小插曲,当时基本上家家户户在仲夏季节都会做酱,面粉和着黄豆和蚕豆瓣蒸成酱黄糕,让其发霉,十天左右倒入盐开水,放入小缸、钵头里在太阳下暴晒,后放入生瓜、西瓜皮继续暴晒,捞出来就是极好的佐饭小菜。做出酱油、酱菜不添加任何防腐剂,纯粹的安全食品。关于做酱我还听到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世家子弟,做酱后,气急败坏的跑到他外甥处,一脸愁苦的说:“今天做坏事了,听说六十岁不能做酱,事先我不知道啊”外甥安慰他:“不要瞎说,这都是迷信。”可是过了不久,那个舅舅果然溘然长逝,离开了这个奇怪的世界,印证了这个奇怪的说法。

      县南街与县东、县西街交叉。县东街西口北面是红星饮食店,店里绉纱馄饨比较有名;红星隔壁是肉砧墩,有个卖肉的师傅名叫二二,他本领了得,往往是称后份量几斤几两和肉款几元几角几分同时报出而且丝毫不差,一刀下去并注意肥廋搭配,所谓高手在民间这话一点也不假。所以,他摊前排队最长(这些都是听大人说的)。当然,那时有很长一个阶段肉是凭票供应的,一般买个三角、五角煞煞馋,我妈则给会给我们买一角钱肉糜蒸蛋,为正在长身体的我们补充营养。

       我们小时候印象中的县南街大概就是这样的。

作者后记

       往事并非如烟。记忆之闸一旦开启,那人、那事就源源不断的涌现,鲜活起来,生于斯、长于斯的县南街就会凸现在眼前。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是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度过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内心的丰盈、通透。生活是苦涩的,但回忆却是满满的温馨,人生的过程,就是通过时间的过滤,把一切不愉快化解,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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