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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伊绯:傅山传奇稿本发现记

《收藏快报》2019-4-10刊发

傅山《传奇拾遗》稿本发现记

肖伊绯

19428月,著名学者、藏书家、戏曲史家吴晓铃1914-1995)应邀赴印度国际大学中国学院执教。1946年底,返归北平1947年,供职于巴黎大学北京汉学研究中心,继续在北大、清华、辅仁等校兼课。在此其间,他仍然常去琉璃厂一带的旧书肆中闲逛,查漏补缺之余,偶尔也能淘到一些珍罕的戏曲古籍。

某日,吴氏在一冷摊中淘得一册新近铅字排印的书册,印制时间距到他手中不过十余年时间而已。已坐拥明清善本戏曲藏书数千册的吴氏,为什么要选这样一册“新书”呢?更为奇特的是,在吴氏购得此书之后不久,郑振铎闻讯赶来,迅即将此书列入其主编的“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第九十四种,195510将此书郑重影印。“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按照编选主题,收明、清易代之际剧作 100种。那么,这样一本民国时代铅印的“新书”,怎么能成为“明、清易代之际剧作”百种代表作之一呢?

原来,吴氏淘得的这本铅印“新书”,其内容乃是明末傅山的杂剧作品集《传奇拾遗》,其中有傅《红罗镜》《齐人乞食》《八仙庆寿》杂剧三种,系傅山五世孙履巽(顺庵)所辑,手抄秘传,颇为稀见难得。抄本为傅氏同乡人张赤帜偶然购得后,加以整理排印,自行出资刊行,用于亲友馈赠,印数也不多,基本没有在外界流传

傅山1607―1684,初名鼎臣,字青竹,后改字青主,阳曲(今山西省太原市)人,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学者,对哲学、医学、儒学、佛学、诗歌、书法、绘画、金石、武术、考据等无所不通,几近百科全书式学者。傅山与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李颙、颜元一起被梁启超称为“清初六大师”因曾有《傅青主女科》《傅青主男科》等传世之作,在当时又有“医圣”之名。总而言之,傅山是一位难得的旷世奇才,又兼博古通今的治世实用之学,在明清易代之际,实为乱世奇儒。

傅山的著述,在生前死后陆续辑有《霜红龛集》,是历经200多年逐步整理刊刻而成的,在傅氏文集总量达四十卷的浩大篇幅中,却没有其戏剧类作品。究其原因,乃因戏曲小道,多为文人戏笔随意为之;生前作者本人即不重视,死后后人也不愿将其发表,甚至于出现过焚毁相关作品遗稿的事例。但这并不意味着傅氏剧作本身不重要,恰恰相反,这些作品更应为后世研究者所高度重视与关注。

《霜红龛集》卷三十二中,录有傅氏两副对联:一为莫妙于台上人,离合悲欢入画谱;最灵是阅场者,兴观群怨助诗情;一为曲是曲也,曲尽人情,愈曲愈直;戏岂戏乎,戏推物理,越戏越真这充分表达了他对戏曲创作及表演的深刻见解。傅氏认为戏剧不是供人消遣解闷的游戏活动戏中曲子的内容,应表现社会上的人情世态;舞台上演出剧中人物的悲欢离合故事,可以鼓舞和激发观众的思想情绪,进而起到教化世风的积极作用显然,傅氏的曲学见解是偏重于“用世”而非“玩世”的。由此而知,傅氏的戏曲创作也应是有讽谏劝世之用的,这明清易代之际文学作品往往趋于愤世悲歌、惆怅怨恨的基调是明显不同的。据此揣测,傅氏的戏曲作品在同时代作品中理应有别开生面的特殊地位,而《霜龛集》中相关作品的失载,则无疑是对全面理解傅氏思想的极大缺憾。

百年弹指,机缘巧合。傅山逝世250年后,山西人张赤帜偶然购得了傅氏族孙所辑的抄本《传奇拾遗》他激动万分,如获至宝。作为傅氏同乡,张氏当然知道手中这个抄本的重要与自己的幸运。因为早在清代咸丰年间,曾有寿阳张静生及其弟古娱搜罗到傅山杂剧,反将其烧毁。之所以焚毁傅氏剧作,《霜红龛集备存例言》对此有过表述,称先生传奇亦多,世传《骄其妻妾》、《八仙庆寿》诸曲,《穿吃醋》止传序文,又有《红罗梦》,语少含蓄,古娱一见即投诸火,诗文有类此者,概不收录

因其“语少含蓄”,傅氏诗文各类作品在后人编选过程中被逐一焚毁,即使珍罕难得的傅氏剧作也概莫能外,这多少有点“为圣者讳”的意思在里边。究其缘由,恐怕一是认为这样的作品不足以代表傅氏学术涵养与学者风度,有损傅氏声名与形象;二是担心这样的作品会触怒清廷,招致文祸,株连亲族。因文字罹祸的明清易代之际的学者不胜枚举,编选《霜红龛集》的后人如此的“防患于未然”不无道理,也无可厚非。不过也正因如此,傅氏的戏剧作品也就此销声匿迹,渐化乌有。

因为其家族后人的百般藏匿,以有记载的一次付之一炬,傅剧作在其逝世后的250年间再也没有浮出水面,就连后来主持校辑《霜红龛集》的丁宝铨、罗振玉等人都没有见到过《霜红龛集备存例言》中提到的《红罗梦》又名《红罗镜》,《骄其妻妾》又名《齐人乞食》, 连同《八仙庆寿》诸曲,只因傅山五世孙履巽(顺庵)的抄录秘存,得以幸存吉光片羽。

《红罗镜》杂剧共六折,是傅剧作中现存篇幅最大、最为成熟的作品;张赤帜刊本甚至就直接以“红罗镜”为名题笺。该剧主要描绘了明代一位从小“长在王宫”的晋王府外甥,太原秀才陆龙因不满包办婚姻,偶到花街游玩,恰巧遇上误落风尘的名妓弱娟,俩人一见钟情,互许夫妻之盟誓。但因门第尊卑悬殊太大,陆秀才的议亲,最终受到陆府家族反对。二人毅然私奔出城,虽屡经凶险,终成眷属。该剧运用大量山西地方方言及风俗描述,在语言风格上体现出强烈鲜明的地方特色,俨然一幅明末山西浮世绘。因此,此剧不仅具有戏曲史料研究价值,更是一具明末西北民俗文化的活化石。当然,因剧作本身所比附的爱情故事,可能与傅山青年时代的经历有密切关联,所以这部有自传色彩的剧作对研究傅山生平极具参考价值。

《齐人乞食》则为单折杂剧,本自《孟子》“齐人有一妻一妾”章,是一折有浓烈讽刺意味的喜剧。明清易代之际,文人气节成为文化热议的主题。傅山在此剧中讽刺了那些在时局大变动情形下,投机取巧、背信弃义的无耻文人,几为一部微型《儒林外史》。《八仙庆寿》原本应是传统的喜庆贺寿内容,是元明杂剧中常见的老套题材;但傅山仍将个人际遇与时代剧变融入剧中,传统套路中演绎出了新意境。此剧中除了麻衣仙姑是八洞神仙之一,其余七人都是新添的,分别颇具文人情怀寄托的庄子、东方朔、老寒、小正阳、幼伯子、女丸、酒客。从这新增“七仙”各自的唱词中,可以看到,气节清高、独立潮头而绝不随波逐流的文人品格,是傅氏始终推崇并贯彻始终的。

这三部傅剧作,严格意义上讲,属于没有定稿刊行的稿本。这从剧作中空白待填的曲牌名目,即得映证。亦正因其稿本性质,流传既稀,也无刊本与之对勘,其族孙的这个抄本允为孤本。这三部傅剧作的稿抄本,虽因张赤帜1934年的整理排印后得以劫灰重生,但仍未能广为流传。以至于即使这一册至今才80余年前的铅小册,在藏书家吴晓铃眼中、版本家郑振铎眼中都属凤毛麟角。

1955“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对张赤帜刊本的收入,原本是傅剧作能再度流传的一个良好契机遗憾的是,在影印过程中,删去了序言、题词、目录以及《齐人乞食》与《八仙庆寿》两部剧作,只收录了《红罗镜》的正文部复又过了近半个世纪之后,1991年,山西人民出版社整理出版《傅山全书》,全套7册达550万字规模的巨制,首次以张赤帜刊本为底本,用校点方式将傅氏《红罗镜》等三种剧作刊布出来;虽然出现了一些文字讹误,但毕竟聊胜于无。

此外,“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出版后40年之后,1996年由北京大学图书馆、首都图书馆联合编辑,收录首都图书馆所藏明清抄本戏曲38《明清抄本孤本戏曲丛刊》,以15的较大规模出版发行,但其中并没有傅氏剧作的踪迹。后来,学苑出版社又于2004年推出的煌煌世制《绥中吴氏钞本稿本戏曲丛刊》,共收录稀见元明清戏剧稿本、抄本等383种,在这套精装48,定价高达27,800元的集大成规模丛书中,也还是没有傅氏《传奇拾遗》的内容。看来,1934年张赤帜发现孤本之喜悦,张氏印制孤本之欢欣,或许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才能为傅氏众多的研究者所分享与品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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