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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相亲记
（下）
一勺风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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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相亲记（下）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已经爬上了几颗星星，下弦月也隐隐约约地能看到点痕迹。木三和儿子开着车回来了，在自家门口按了几声车喇叭。木三媳妇这时正在厨房做饭，马上放下手上的菜刀和切了一半的白菜，兴冲冲地跑了出去。门打开了，只见木三一脸兴奋，“今天儿子车开得不错，下次再出去就不用我跟着了，哈哈”。木三媳妇听了嘴角也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容。车开进了家里，木三小儿子回了自己房间，开车溜了一上午，他多半也有些累了。木三跟着媳妇进了厨房，详细汇报着今天的进展，刚说得兴起时，就被媳妇打断了：“我打听到火村有个不错的姑娘，也托我表姐跟人家透了信，他们同意后天让孩子们见一下面”。木三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儿子来家都快一星期了，可算有点眉目了！”此时的木三两眼放光，就像是工头给发了工钱一样兴奋。
这一夜，夫妻俩一起合计了大半夜，终于定下了明天的安排和要准备的东西，他们一定要让儿子争取到这个难得的机会，给姑娘留下个好印象。夜已深了，静得出奇，仿佛能听到天上的星星在窃窃私语。商量完之后，木三倒头就要睡着了，鼾声很快填满了整个房间。木三媳妇却睡不着，生怕明天一觉醒来，会落下什么东西。于是，她爬了起来，批了件大衣，在大厅里找来了儿子上学时候用过的纸和笔，一条一条写下了商量好的事项。只上过小学的她，已经多少年没有握过笔了，歪歪扭扭的字体比小学时确实退不了不少，而且还有很多字不会写，就写了一半，或是画了个抽象的图画。她不忍心叫醒已经熟睡的丈夫，就硬着头皮自己来了。写完后，她又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保没有什么遗漏，也确保自己都能认清清单上的内容之后，才钻进被窝，安稳地睡下了。
一夜过得很快，没想到深冬的太阳也会起得这么早。而木三媳妇在星星还没谢幕时就已经起床做饭了。做好饭后，喊丈夫和儿子起床。早饭过后，三人一起开车上了镇上的集市，这次的司机是木三，他还是不太放心让儿子来看，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这是年前最后一个集市了，赶集的人异常的多，买东西的区域也被延长了很多。木三开着车，在人群里一点一点挪动着。他们要先去买烟、酒、糖等明天要用的东西，也要给儿子买一套穿起来体面的新衣。整个采购过程大概持续了四五个小时，等一切都购置妥当了之后，已经是下午两三点。小轿车的后备箱里塞了满满当当的东西，连后排的车座也被用上了。用木三媳妇的话说：“不能让人家挑理儿，面子上一定得说得过去。”
相亲的日子如期而至，因为是第三个见面的，媒婆告诉他们十一点的时候再过去就好了，轮到他们会跟他们打电话。但木三媳妇早就坐不住了，不到八点就吵着要过去。他们已经吃过早饭，都换上准备过年穿的新衣，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木三小儿子也对着镜子，一遍遍地捯饬着发型，还不断地问爸妈“帅不帅”。你还别说，一身新衣，外加锃亮的发型，木三小儿子绝对算得上相貌堂堂，毕竟他也只是个刚满24岁的小伙子。
大约到了九点的时候，木三决定带儿子出发，他不让老婆跟着。因为按照村里的规矩，男方去女方家里相亲，一般男方男性家长跟着，以前都是找叔伯去，现在父亲跟着去的也越来越多了。木三老婆一脸的不情愿，她本打算跟着帮儿子把把关，只是自己也清楚跟着去不合适，才只好作罢。这次木三让儿子来开车，毕竟儿子才是今天的主角。但不知怎地，木三儿子试着启动了三次才成功把车开上了路，开起来也没有之前稳当，等开了一段路之后，才慢慢找回了感觉。毕竟，他将迎来人生的一件大事，紧张也是在所难免的。
木村与火村离得很近，十几分钟之后，父子俩就到了火村村头。他们先去了火村木三媳妇表姐家里，给她带了些礼物。一来，要过年了，算是走走亲戚，二来，也对她跑前跑后张罗这次相亲表示一下感谢。喝了杯水，寒暄几句之后，木三就想表姐能带着他俩去姑娘家，毕竟办正事要紧。虽说媒婆告诉他们十一点才轮到他们，但木三还是想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刚到姑娘家所在的胡同口，就看到里面停着两辆车，大人小孩，围了很多人。表姐跟木三说：“要不现在我家等等吧，他们家离我们家就隔着一个胡同，快轮到咱们了，媒人会给我们打电话的。”木三点了点头，没让儿子把车开进去，而是掉头去又回到了表姐家里。
回到木三媳妇表姐家，木三向她询问了有关姑娘的一些情况。当听到表姐说姑娘“大学毕业”、“身高1米71”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儿子，儿子正好也在看他。毕竟儿子只有高中学历，身高更是只有1米65，虽然今天故意穿了一双内增高鞋，也勉强凑够1米7，人家姑娘能瞧得上眼吗？想到这里，木三眼里多了几分无奈，内心也瞬间降了几个温度。但木三又一想：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上吧！他又看了一眼儿子，这次投过去的是一丝安慰的眼神，他想让儿子安心。随后，木三媳妇的表姐和木三，又一起叮嘱了一下木三的小儿子，一会儿去见面的时候，该注意什么，什么该说，什么千万不能说。
约莫到了十点半的时候，木三接到了媒人的电话，说第二个见面的快结束了，让他们准备准备过来吧。木三他们三人开着车，进了那条胡同。第二个相亲的小伙子还在里面，表姐跟外面看热闹的人打听了一番，了解到进去的小伙身高1米8，大学本科毕业，长得也很俊。木三一听，心又凉了半截，他往上拉了拉羽绒服的拉链。几分钟后，进去的小伙子和家人出来了，确实跟围观的人所说的那样大体不差，媒人和姑娘的父亲也出来送送他们。出来的那伙人看了看木三他们，木三一行三人也看了看他们，相视而笑。大家都彼此会意，像是在集市上一起买东西的同行，还是要由顾客来决定买谁家的东西。等那伙人走了之后，媒人和姑娘的父亲，招呼着木三父子进去。木三赶紧把车里的东西提了出来，表姐帮忙给围观的大人小孩发糖。
这家人的生活水平还不错，房间里的家具摆放什么的都挺整齐。在客厅坐定之后，双方的家长聊了起来，让两个孩子在另一个房间里聊一下。木三儿子很紧张，木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像是在告诉他：“进去吧，别怕！”
木三儿子进了房间之后，小心翼翼地跟姑娘打了个招呼，声音很小。而姑娘却很大方，这也难怪，毕竟人家早已见多识广。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木三儿子抬头看了一眼姑娘，瞬间心跳加速：这姑娘长得是真好看！忽然又变得更紧张了，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大约僵滞了几秒钟，姑娘打破了僵局：“你有一米7吗？”木三儿子被这么一问，慌了神，心想大概是姑娘看出自己矮吧！“我…我…我—刚—刚好1米7”，木三儿子变得吞吞吐吐。“我净身高1米71”，姑娘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木三儿子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觉得脸上像是着了火，一阵一阵地辣。“你什么学历呀？”姑娘又问。“高—高—高—中”，木三儿子一字一顿地蹦了出来。“哦…”姑娘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在南通一个电子厂打工，以后打算在市里做个小生意。”木三儿子，其实已经能感觉到女孩的失望和不耐烦，心里的紧张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之后，姑娘又问了他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问的时候都很漫不经心。木三儿子终于鼓起勇气问她：“你想找个啥样的对象啊？”姑娘看了他一眼，像是被问中了心事一样。大概是觉得木三儿子比较实在，就跟木三儿子说出了自己的实情。
原来这姑娘在省城读大学的时候谈了个男朋友，老家是福建的，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终于，在去年他们即将大学毕业之际，女孩把男友带回了家里。而家里人却死活不同意，一来不想女儿嫁那么远，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山东与福建相差数千里，以后谁来给二老养老啊？二来，男生个子不高，跟木三儿子差不多，而且家是农村的，家境比较贫穷，觉得女儿跟着他会受苦。无论姑娘怎么哭闹，家里人就是不松口。女孩一怒之下去省城找了个工作，一年没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男孩毕业后回了福建老家。今年过年了，女孩决定回趟家，虽然心里还在生父母的气，但心里也是放心不下他们二人。谁知，来到家里，父母就逼自己相亲。自己回家这几天，每天都要见好多人，真是烦都烦死了！她根本不想相亲，也抗拒父母给安排的见面。只是她清楚父母的脾气，不想让他们在村里丢了脸面，就勉强答应见面。她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个男孩，也不会正眼看一下任何相亲对象。只是盼着过完年，再回到工作的地方，继续过单身的生活。
木三儿子听到这里，心里豁然开朗，也因此彻底放轻松了。就这样一直听姑娘讲自己的故事。末了，他们相互加了微信，成了朋友，约定以后保持联系。姑娘希望木三儿子不要把他们的谈话内容跟别人讲，木三儿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谈话结束后，姑娘和木三儿子都出来，进了大厅。木三看儿子的表情，心里一下子变得很开心，心思缜密的他以为儿子跟姑娘的见面很顺利。木三三人跟姑娘的家里人告了别。姑娘和木三儿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知肚明。在路上，木三一直追问儿子进展的怎么样啊？木三儿子却啥也不说，只是告诉他姑娘挺好的，两人加了微信。木三听后大笑：“傻小子，有戏啊！一定把握住机会，跟姑娘好好聊聊！”回到家后，木三媳妇早就等在门口，看见自己的车开了过来就赶紧迎了上去，问木三父子事情进展如何！木三把经过跟媳妇描述了一番，木三媳妇高兴地都要跳了起来。只有木三儿子表现得很淡定，把车慢慢地开进了家门。
木三三人走后，姑娘的父亲问姑娘感觉如何，姑娘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就那样”。姑娘的母亲，大概是看到姑娘的表情跟之前相亲时不一样，生怕姑娘会答应木三儿子，因为她觉得木三儿子长得太矮了！她厉声对女儿说：“这个不行，太矮了！上一个小伙子不错。不行的话，看看下午来的人再说。”姑娘白了母亲一眼，回了自己房间。
木三夫妇得空就催儿子多跟姑娘联系，还鼓动儿子约姑娘出来，木三儿子都是一笑置之。姑娘见的相亲对象越来越多，家里堆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只是，无论母亲对有些相亲对象多么满意，姑娘就是不表明态度。
当鞭炮声一点点安静下来的时候，寒冰也在一点点地变薄。节日的气氛，也由浓烈，变得越来越淡。姑娘要回到省城的工作单位了，木三儿子也要继续踏上外出务工的路。
突然有一天，木三儿子发现姑娘常年不更的朋友圈里突然有一条状态：在这条状态里姑娘晒了一张开往福建漳州的火车票，下面附上了一行文字——“这一次，我要去寻找我的幸福！”木三儿子，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像是切洋葱时，有东西进入了眼睛。他翻开了姑娘之前的状态，“为什么你们千方百计想要阻挠我们！我恨你们！但我也没有资格恨你们！我只恨我自己！！！我也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条状态的时间是2016年7月12日。
木三的儿子越看越觉得难受，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他放下手机，用双手捂住脸，不住地抽噎着。大约过了几分钟，他擦了擦眼睛，拿起了手机，给姑娘的这两条状态都点了个赞！然后，打开了12306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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