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儿》是我们很熟悉的一个词牌名，而我要写的却与词牌和词无关，而是一个关于河流与成长的故事。顾名思义，“摸鱼儿”，就是一个下到水里摸鱼的孩童，亦或是少年。

似乎每一个人在一生中都会与河流产生交集，河流在大地上冲刷出形态各异的脉络，也会在我们的心中刻画出或深或浅的记忆。四大文明古国的诞生，无不与河流有关，可以视作河流所给予我们的馈赠。而河流带给人类最直接、最慷慨的馈赠，无疑是水中的鱼虾。它们成为人们赖以果腹的食物和餐桌上珍贵的佳肴，在为我们补充蛋白质等营养的同时，为我们带去最朴实的满足和欢乐，“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当然，也有一条河流从我长大的村庄穿过，从我的童年穿过。她也以她的慷慨，浇灌着两岸的土地，创造出富饶的农田；把水中的特产馈赠给两岸的人民，丰富着他们的食谱。

小时候，大人们极力禁止孩子下到河里洗澡和摸鱼，因为这条河虽然并不宽阔，但在丰水期却时常会变得喜怒无常。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就成了“水火无情”的受害者，我小时候也有过侥幸逃过一劫的经历。我勤劳的家乡父老，为了生计，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忙碌，根本无暇腾出手和精力来好好看管孩子。这条河就成了摆在他们眼前的最大的安全隐患，在他们看来，禁止下水的力度越大，孩子们与危险的距离就越远。

然而，孩子们也许是这个星球上好奇心最重的一群生物，而且对水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欲望。这也许是因为人类生命原本就起源于水，孩子们在出生之前也在母亲的羊水中尝试着游泳。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自然也不会例外，有这样的天然娱乐场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我就是在这条河里学会了游泳，在学会游泳之前，先学会了习惯这条河里河水的味道。大概是在我七岁的时候，一个个头比我高一些的小伙伴最先学会了游泳。在孩子们的眼里，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因为这标志着再也不用在河边上小心地试探，而且可以下到深水处去摸鱼，甚至可以游到对岸，来到我们未曾踏足过的地方。我们都羡慕极了。

有一次，河里的水位变得很浅，小伙伴提议要带我去对岸。而我那时还没有学会游泳，在他一再拍着胸脯打包票之下，终于鼓起了勇气。事实证明，小伙伴半吊子的游泳技术并不能完全护我周全，在我们即将达到河流最深处时，他开始在不算很湍急的河流中变得自顾不暇，不得不松开拉着我的手，因为他也只有用两只手同时游泳才能脱离危险。

被弃置在河水深处的我，双脚根本触碰不到水底，像极了一只拼命挣扎的落水狗。我隐约记得自己喝了好多口水，那些我们曾在里面撒过尿的河水。但当时已经顾不了想那么多了，况且喝水并不是我的主观意愿。

我四肢并用，拼命挣扎，然后发现自己身子漂浮了起来，竟然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学会了游泳。人在被逼上绝路的时候，真的很有可能会激发自己的潜能。就这样，我学会了日后可以在同学们面前炫耀的技能。说到炫耀，我不得不提一下两名来自烟台的大学舍友，他们都是旱鸭子，让我这个来自山东内陆最西南的孩子得意了一番。

后来工作之后了解到，美国很大一部分成年人都学习过游泳，美国红十字会也一直推动游泳这项生存技能在美国的普及。我觉得，这一做法值得我们借鉴，能解决“先救谁”的问题。

学会游泳之后，最开心的事就是下水摸鱼。小时候我的身体素质比较好，很快就成了小伙伴中泳得最快的人，也是最擅长摸鱼的人。苏轼有句诗“春江水暖鸭先知”，我几乎每年都是孩子们中最早下水试探水温的那一只。

当然，下水游泳最怕的还是被妈妈发现，因为妈妈很擅长就地取材，用作惩罚我的工具，比如她穿的鞋子，比如河岸边的柳枝。这样的惩罚，在我身上和心里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但却没有办法帮我长长记性。孩子们记忆力很好，但又很容易健忘。

我们家的菜地离河很近，妈妈有时也会在菜地里劳作。那片菜地，离我们经常玩耍的水域也并不远，所以我在水中嬉戏的同时，还要多出一只眼睛观察岸边的动态，侦察好敌情。有一次玩得太过投入，竟然没有发展我妈在岸边已经恭候我多时了。我把头扎进了水里，以为她看不到我就会离开，但我忽略了我的衣服还在岸上，她就在我的衣服旁边守株待兔。可想而知，那天我自然少不了一顿教训。

下水的乐趣，除了洗澡和游泳以外，莫过于捉鱼了。我很擅长捉鱼，因为比较清楚鱼最可能藏在哪个位置，可以来个精准捕捉。但因为怕被妈妈知道我又下河的事实，所以每次都把捉到鱼的送给一起下水的小伙伴们。他们的收获沉甸甸的，而我心情时常会有些失落，失落中有一丝轻松，毕竟心中的放下了。

后来，我下水摸鱼的事被我妈发现，她也知晓了我之前把鱼送给别人的做法。我原本以为她会禁止我再下河，不让我再摸鱼。没想到那次她并没有狠狠地“教训”我，而是心平气和地跟我说：“下次把捉到的鱼带回家，我给你们炸着吃。”我把这句话当作是她对我下水的一种默许。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她看到我真的长大了，而且掌握了游泳的技术，这条河已经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危险了。对她而言，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解脱。对父母而言，只有当我们真正有能力独自面对生活的时候，才会感到安心。

那个时候，我们家里很穷，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得上肉。而且，那些肉在走完亲戚之后所剩无几。单就食物方面而言，我们的童年也许是贫瘠的。那时候，我最开心的事就是过年的时候帮妈妈烧锅煮肉，煮熟之后能喝一两碗肉汤泡丸子，幸运的时候可以啃块骨头。这个习惯延续了很多年，每到过年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坐在灶台旁烧锅等骨头和肉汤的情景。

那时候，鱼肉当然也是很珍贵的。从妈妈默许我下水之后，我就时常往家里带鱼，缠着妈妈炸鱼给我们吃。这也成了我们童年时期一个宝贵的蛋白质来源。我和妈妈之间有一个约定，就是杀鱼和去除内脏的工作只能由我来做，因为她心软，下不了手。所以，对于去除鱼的内脏和鳞片，我就变得非常熟悉。有时候，捉的鱼多，一次吃不完，我就会把剩下的鱼放在曾经用来养猪的水槽里，还在表面撒上一点猪饲料。不过很多时候，这些鱼会因为水土不服而含恨离去，也有些鱼成为我家猫口中的美食。鱼在水中自由自在畅游的时候，的确很令人羡慕，但并非所有的鱼都如此幸运。

作为一个曾经的“摸鱼儿”，我感谢这条穿过我童年的河流，是她丰富了我的童年，教会了我勇敢；我也感谢那些从我的童年、我的身体里游过的鱼，是他们为我补充了营养，补充了在人生河流中继续向前游泳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