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梗

　 作者：临渊慕鱼

　　这世界总是太狭小，狭小使我们不得不在这世间相遇。也是这世界太狭小，狭小使我今夜无法带着伤苦逃离。
　　记不得了，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共同守望一面屏壁的日子是那样的风清云淡，不着一笔彩墨。只是别离之后才发现有个影子在心里难于抹去。而且是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沉甸。于是，过往的那些不经意的细碎片段，常常会在静寂中如羽翼丰满的蝶群纷至沓来。
　　在某个秋叶飒响的十月，蜜尽蜂飞。而我只是一只没长全翅膀的蚂蚁，卷起一张落叶匆匆入水，浪迹天涯。
　　人海苍茫，相助的，常是身边的朋友；相抢的，也往往是周围的同伴。而你过得好吗？那个多愁善感，与人无争只会抹泪饮泣的女孩？
　　如履薄冰的日子感觉不到时间的飞逝，日月如梭。冥冥之中似乎早就注定了一个定格一生的，别离后的重逢。
　　小城依旧，线网如织。人行道上行人寥落。暮色朦胧，不远处走来一个静默的姑娘，婷婷袅袅；短发齐颈，抱着一堆书，低着头踽踽独行。我砰然心动，我想我的心是相随着这个影子来世上的，于世间任何一个角落相逢我的心都会震颤不已。
　　我本可擦身而过，这样也就再没后来的如许伤苦；或可还能将思念不甚健强的萌芽一举扼杀。只是如此，她也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生命有多美丽。
　　站在她正前，她几乎撞到我身上：抬头，意外，浅笑，几乎是同一声，互唤名字……
　　别离之后，那个静默的身影根深蒂固植入我心里了。
　　知道你要远走，却无从饯行。路过音像店，《千千阙歌》伤感的旋律澎湃而来，我几被袭倒。买了这一生中的第一张碟回家。不知你坐的是哪一趟车？入夜也不能相送，把歌听了一遍又一遍。曲已终，观众却久久不肯散去，歌者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在自己的一声“多谢”里耸肩盈泪，而我的视线不知何时早已模糊。
　　于是，常在薄日西斜，行人晚归时独上高楼。数着城外苍山，意念回转。忙什么呢？此时的你？一个人快乐的时候是极少回想起往事的。我陷入记忆的深泽，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呵！
　　大群孩子一起玩得像一窝疯了的小妖精，只有一个小女孩似一只害怕受伤的小羊羔，总是拧着手指静避远处。出游了，起灶野炊。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很快成组形队，篝火炊烟笑语欢腾。女孩一个在不远处偷偷哭泣——她背囊里也有米。
　　一个男孩看过来，言笑渐淡，却像在观望远水重山。
　　人去人留，些许年后很多一起成长的伙伴都分开了，我们还在一起。长大不大，静默的你有时也会开心的说笑，身边也有一二好友知交，只是很小心；害怕受伤又难免磕碰，我无奈别人的不解，心痛你的悲伤。
　　至今难忘的是我们一次去登山，后面落下了几个娇惯了走不动的女孩，我背了所有行旅。不知何时你来到身边，坚持分去几个旅包背负一起越岭翻山。一向生怯纤弱的你，此刻的大方坚强怎不令我倍受感动！
　　要加多少重量才使爱的天枰摆向自己？
　　你相信星占之说吗？我属天枰座，却不知自己初生时有多重，父母根本没称。我只是上帝添赠于这世界的一个零头，没有过秤并来到人间。但对我父母来说，天底下没有一杆秤打得动我在他们心中的重量。因此，我自觉微渺，却不敢妄自菲薄。也因此坚信——
　　真爱是不过秤的。
　　我的天枰在久远的宇宙洪荒已被造物主束之于高天之上，入世之时又忘了偷上帝的一架秤来；不然或可爬上爱的天枰，运筹拨码；座观情场沉浮，惦量自己要吃下多大的砣方使爱摆倒怀里。
　　该如何你才感知我的心？沉的轻的？也许没有感觉，我束手无策。只是想美丽你的世界又不至涂改了你的意图。于是在某个圣诞之夜，我抛出自己的心；一笺淡墨，驭驾漫漫雪花洁白你多雨的世界。某一天呵！雪化途开，你离我远去，踏我心碎，途中有我无碍的祝福。
　　我是一粒浮尘，去留无牵。或升或降皆非你栖息的落点。你知道吗？我愿凝驻最寂寞的心，从佛的掌间坠化，垒就你依皈的山岳，伴守你，天荒地老。
　　今夜，婚宴的礼炮骤变残忍，一声声把我的心敲碎了又碎。我无缘的朋友！曾为你的伤心落泪心疼不已，为你的快乐而快乐。为什么转瞬你快乐了我却伤悲？
　　灯火初上，满座旧朋，语暖言欢。举起杯，酒未沾唇，突然得知你们在一起了……
　　兜胸一锤，杯微震，酒未溢，心痛如锥。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是挣扎着想游离某个绝望的深渊，把笑颜从遥远的某个地方火速送呈面前，融入杯中。我终是笑着将酒一口饮下，酒很淡太淡……
　　不曾想过，你在生命的某个站点等候；不曾想过，你逆流回溯我深深浅浅匍匐前行的印痕。
　　我瑟缩在道旁的草丛，跪立于路边的刺簇；举着青涩的手臂捧着带露的鲜花，迎你——
　　那个在朦胧暮色里，于寥落行人中走来的女孩。
　　那个静默的，婷婷袅袅，短发齐颈的女孩。
　　那个抱着一堆书，低着头踽踽独行的女孩……
　　只是有多久你没来了？我伏折在所有的，你过往的道旁。在风中举着枯干的手，紧握叶瓣凋尽的花——还是偿不尽你丰润我眉睫的轻愁善感，怜痛着你的落寞。
　　想过吗？曲一曲腿，小心将你绊倒入怀？可是呵！被碾成万段千截，心肝涂地，舍不得的，我静默的女孩，还有你的无奈与伤悲。
　　而今夜，我将怎样仓惶撤离？如何招回折落千山万水的残魄？拿什么缝合支离破碎的心？
　　找一个僻静的角落，我告诉自己：“今夜可以喝醉。”
　　午夜的天空有流星划过，要许一个愿吗？……不，太晚了！拥挤的祝福会从梦中将你惊醒。而流星一疏忽会把我的伤悲一并道出。
　　抑或是我眼花了，我的心已被摘空，空的心梗渗出点点的红。我的心已被摘空，被摘空的心梗上，还会再长出一颗心来吗？钟多少山水灵秀，集多少日月菁华，这世界还会再长出一个你来吗？
　　亲爱的，亲爱的，我已泣不成声——
　　————谨以此文献给心仪而无缘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