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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岁月 | 放下了牵挂,揣回了惆怅——我回到当年插队落户的村庄


  

桂花飘香的金秋季节,高维勤(后排左一)回到她当年插队落户的小山村和当年乡亲们一起合影留念。

申城金秋送爽满城飘着桂花香的时候,我踏上了江西之旅。上午11点半出家门,下午5点前已经入住南城南苑宾馆了。从上海虹桥高铁出发到南昌西,再换乘动车到南城,整个铁路行程耗时5个半小时。51年前,我们的知青专列沿途不停靠走了近20个小时

刚入住就看到了《新华路时光》上一位知青作家、知青文化传播者刘晓航离世的消息。知青这个空前绝后的群体,已走上减员的滑坡路,现在坡度还算平缓,几年十几年后,坡度将变大变陡,减员加速度进行,二三十年后,这个群体最终将消失。所以我这个无声无息生存着的知青一员,赶紧以我的方式完成我的心愿,趁走得动别让自己心中存有遗憾。

黎家边村口(原先是一个大队部所在地)。

第二天早餐后便坐上去黎家边的乡村公交车出发。事先网上查好,无论城际还是乡村公交,均只能在公路边的黎家边站点下车,从此处进山到我当年插队的上阳排村庄有近十来里路,不通公交只能叫摩托车。

黎家边不远有一个司古墩生产队,当年有我们的一个知青点,十人大户,都是长新中学69届的同学。男生有王润滋唐震熙等六人,女生有耿榴娣梁建华汤美蓉黄莺莺四人。

我曾经很羡慕他们在公路边的村庄落户,与他们相比,夸张些我就是在深山。一下车,眼前陌生的白墙水泥房屋已无法还原出当年他们居住的木板仓库房了。

拍了一张黎家边合作信用分社的照片,这大概是八十年代的遗存吧。

记忆中当年没有这栋房子,从房子的结构看也不像是上世纪70年代山区的建筑。它应该见证了我们离开后农村的建设发展。

黎家边是个比较大的村,几十栋水泥房子呈丫字型遍布公路边,丫字的左叉与进山的水泥小路相连。

绕过黎家边遍布公路边的几十栋水泥屋,眼前有了一条通进山里的水泥小路。原来做好功课是叫摩托车进去的,但打了几个电话都说没空,于是就当信步走氧吧吧。

走进山里,山上树木葱茏,空气清新湿润,早晨八九点钟的山里还氤氲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行走其间,静悄朦胧,山中的太阳升起不久,即将冲开又尚未冲开薄雾之时,像在云雾中镶了一层光亮的金边,又像是洒下了一个个亮晶晶金灿灿的珠子,感觉进入了仙境。自然的美和心中的激动,让我感到身轻如燕,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和先生说起,脚下的这条路曾经是条雨天泥泞不堪,旱天坑坑洼洼的黄泥小路。我永远不会忘记70年4月9日第一天被带进山里的情形,那天我们各自背着随身带的小包,由老乡带路走向各自落户的自然村小队(大件行李大队安排另外扛到各知青点)。

天下着雨,我穿着一双回力牌跑鞋,蓝色鞋面白色橡胶底,一路踮着脚尖左挑右拣找下脚的地方,突然看到前方有块青褐色的圆圆的石头,便大步跨着踩上去,随即发出了一声尖叫,原来是一坨被雨冲刷后变得很光滑、褐色中有些未经完全消化的青草泛着绿色的牛粪,让我误以为是一块青石,下乡第一天便一脚插进了牛粪里!

与先生边说边笑边走,突然觉得山里怎么如此安静,还没容多想,一辆进山办事的小车停在身边,热情的山里人后代请我们上车直接送到了上阳排。

作者(右一)和当年房东留影。



住在村头的老队长的儿子吴细良,和当年的房东听到声音,马上出来了,大家都还认识。房东今年80多岁了,老伴已经过世,儿女们都在山外,如今她一个人住在身后这个木屋里。

后面白色两层楼房是房东给儿子造的房子,这是当年我们知青破旧木板屋的旧址。

老乡们一起先拍个照。再坐下慢慢聊。

政府抓新农村建设,基础设施有了大改善,一条笔直水泥路直通到上阳排后面的最后一个叫做徐坊的村子,就碰到山崖到底了。家家用上了自来水,那是统一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涧水。

然后说到社保,大家七嘴八舌,大概意思是,每年300元交满十五年,满六十周岁后每月可领取100多元的养老金,但是看病报销很少,许多药品都不在报销范围内。

村里的劳动力都外出打工已经好多年了,水稻没人种,于是只能以上乘的水田360元/亩、差的160元/亩的价格承包出去,有不少不够肥沃的土地就直接荒芜了。

说到种地,现在比当年省力多了。当年载下秧苗后到水稻抽穗,其间要除草三次,叫耘禾,去除长在秧苗中的稗草。老乡们说,现在秧苗载下去后基本不会长稗草了,秧田里泥鳅黄鳝已经绝迹,连当年让人头皮发麻的蚂蝗也很少见到了。农药的威力真是大无边。

农村现在不再养猪,少数几家养些鸭子和鸡。我们从进山到出山,也没听到一声狗吠声。

为了出行、用电、引水的方便和管理,政府规划各村的房子都迁到了水泥路两边。

上阳排也造起了不少新房子,家家不止一个新房子。一般有几个儿子就造几个房子。但是老人还是住在木屋里,那是七十年代造的。

村里的年轻人,甚至是60多岁的人,只要还能赚钱只要儿辈们需要,都在山外面,如今上阳排一个近两百人的村庄里,只有二十来个留守老人。老人们说,没得办法噢,不出去打工没得钱噢。

午饭是在原来的小队会计刘光明的哥哥刘老伯家里解决的。


刘老伯今年84岁,我们进村时正在儿子家门口劈柴,老伴金㚢当年是个大大咧咧非常豪爽的人,如今78岁了,走路嗖嗖的,话说让我们留下吃饭,没多久就做好了三个菜,炒青菜、炒茄子,还有两碗骨头炖萝卜。

给我们盛了电饭煲里刚煮的饭,她端来了与刘老伯的两大碗加热的冷饭,半碗腌菜半碗盐水黄豆,平时他们就吃这个。

青菜和茄子很咸,只有萝卜还能入口。平时我老是嫌先生炒菜偏咸,和今天相比,他那是没放盐。

其实老两口种了很多蔬菜,逢年过节儿孙们回来,只需要买荤菜,蔬菜就是自家地里种的,吃两个月都管够。但他们生活习惯始终不变,过着节俭的日子,儿孙们不在身边,就少吃菜吃饱饭。村里的老人都这样。

如今山里的老人们都由儿孙辈给配好了老人手机,儿孙们常嘱咐他们不要太节约。但是刘老伯说,年轻人都要在县城里买房,一套房起码五六十万,还要买车,娶媳妇要彩礼二三十万甚至四五十万,我们不省点他们不去赚,哪来的钱呢?

基础生活设施齐全了,煮饭可以用电饭煲,炒菜用液化气。但是山里老人们继续在用大灶烧水煮饭炒菜。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和五十年前一样,家家门前码着整齐的柴堆。


平时在临近县城打工的四五十岁的儿子辈会回来,上山砍伐些树木,老人们剁开劈好晒干。山上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柴火,怎舍得花钱用气用电呢?

看到柴堆,又想说当年。那时我们已经学会了插秧耘禾收割等农活,但是常常为没有柴火犯愁,我们几个女孩子没有老乡们伐木的本事,上山砍些比手指粗比手臂细的树干树枝,湿柴没来得及晒干就只好往灶膛里填,一顿饭做好熏得眼泪直流。经常有断炊之险,当然这是由于灶下告急所致。

我们觊觎老乡门前的柴堆多时,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决定去某家门前顺几根干柴。同学朱玲媛手拎着一个上海带来的铅桶,慌乱中在青石板路上趔趄了一下,手中的铅桶哐啷哐啷滚下了青石板下的沟里,真没想到这只城里来的铅桶碰撞沟坎的声音如此响亮历时如此之久,我们作案未成心惊胆颤狼狈不堪逃回房里。

那天夜晚,这只山里唯一的铅桶出卖了我们,估计全村的人都听到了它响亮的声音猜到了我们诡异行动的目的。但是第二天谁都没问我们,老乡的善良和厚道让我们汗颜和羞愧。

不知如今老乡们可还记得我们当年的糗事?

要告别了。再看看村里的老房子,再看看这个曾经留下我几多惆怅几多艰辛几多酸甜苦辣的小山村。

村口的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有几抱粗。

乡亲们要叫摩托车,甚至说叫后生开车进来接我们出山,我婉言谢绝了,我想再走走再看看。

51年前来到这里时它们就是这个样子,那时听老乡说,他们的长辈们都不知道是哪一年种植的。如此说,老槐树起码有一百多年了吧?也许它树干里的年轮,和村庄的年龄差不多了。一轮轮年环里,记录着山村一段段往事。它苍劲挺拔,见证着山村的变化。

早上来山里之前,我想象着大片稻田收割后留下稻茬子的丰收景象。但实际上这两年上阳排及大部分村都改种图中的莲藕了,大概莲藕的经济效益更好吧。

曾经,我们生产队还有一片在山里的梯田。山里人说“山里”,那可真是深山里。每年早稻播种完后,某日,全村凡能下地的都要去八里地外的一个山凹里载大禾(插单季稻秧苗),因为深山里光照有限,水冷,不适宜种植双季稻,正好载完早稻再去载单季稻。

那是一个群峰环绕着的凹地,梯田顺着山势,高低错落。但是每块梯田都很小,最大的几分地,小的一个人下去十几分钟就插完了。当年的庄稼人多么珍惜养育他们的每一分土地啊!

我们从上面往下栽种,翻过一道道田埂,弯腰低头紧赶慢赶,到了底下抬头望,层层叠叠,插了秧苗的梯田像盖上了一层绿色毯子,很美。当然这是我现在的描绘,当年无心欣赏,只想快点完工回去休息。

十多天前老同学、插友施绮从广西龙胜发来以龙脊梯田为背景的旅游照片,美极了。当时我已有出行江西的准备,心想我们村庄前的大片稻田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深山里的梯田更是我心目中的迷你“龙脊”。

然而村前的大片稻田改种莲藕了,深山里的迷你“龙脊”早就被遗弃了。

现实与想象大相径庭。

外面几个村还种水稻,只有这么些稻田了,犄角旮旯的景象。

这条当年被叫做“港”的山溪已经成了一条小水沟了。

曾经村里后山上有个碾米坊,有常年不断流的山泉冲击水轮盘,日夜旋转,庄稼人家里粮食吃完了,就挑一担囤着的稻谷,到碾坊碾成米,米养人,糠喂猪。山泉终日哗啦哗啦流淌碾坊终日咕咚咕咚不停歇,山村夜阑人静时很响,我们先是被扰得睡不着,后来它们成了我们的催眠曲。

山水蜿蜒流下来,汇入村前的“港”中,就是这条小溪,它曾经汇集了多少欢声笑语,大家洗衣洗菜都在这里,它也承载了无数次竹排的流放,为村里带来副业收入。

因整条山溪宽不过三四米,因此竹排大概就两米不到的宽度,并排最多只能十来根毛竹用藤条捆扎一起,整个竹排长约二三十米,以一根毛竹五米长计算,去除稍部与根部相接重叠部分,放一次排约运出50根左右毛竹。春夏季山涧水水量丰富,溪流潺潺,从里山往外山顺势流下时流速不小,放竹排时顺流而泻隆隆声响,竟也有些小小的壮观呢!

如今溪水依然清澈,但是原来宽窄基本一致平整敞亮的溪道,布满了碎石,溪边枝藤杂草蔓生,估计是引水进屋工程分流了山涧水,现在水量非常小,淅淅沥沥,默默流淌,细细的小水沟知道自己终将自生自灭。

进山前我脑子里浮现过多幅美丽画面,都被眼前所见所闻打碎。

曾经开门见稻田,春季播种后灌溉充足的水田波光粼粼一片绿油油,夏日夜晚蛙声阵阵,秋日收获季节满眼金黄。傍山而建错落有致的小山村中,清晨炊烟袅袅鸡鸣狗吠牛哞猪哼,大人斥责吼骂,小孩哭闹嬉笑。

夜晚月亮挂在树梢上,狗仔蜷缩在家门口,听得见山泉倾泻溪水潺潺,水花漾着月光,粼粼点点,满满一溪细碎。山里人经历着劳作的辛苦,也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如今这一切都随着年轻人进城打工而消失了。昔日闹腾的山村成了空寂的老人村,甚至连小学生也跟着爹妈进城读书了。农村的小学校里学生越来越少,形同虚设。

山村的欢腾是在逢年过节,那是老人们巴巴地望眼欲穿的日子,儿孙们都回来了。但是年轻人在身边欢闹的日子很短暂,城里只要有事干了,他们就要离开。

我这次进山算了了一个心事,看到农村生活条件确实大有改变,放下了牵挂。但是出山时又揣上了惆怅,中国农村普遍存在的空巢现象以及田地荒芜的现实,在上阳排村中可见一斑。

那一张张满是皱褶的老脸一直在眼前交替轮换,山村有了新貌但不见了欢腾,我从黎家边走进去没多久就发现的那种奇怪的万籁俱寂,很快就有了答案。

如今的山村充满了暮气,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是杞人忧天,但是心中的惆怅,总要借一隅诉说一下。

此行还有个很大的心愿,要到南城县城的登高公园走一遭。长新中学69届、插队南城万坊公社的姜树理同学上半年前在《新华路时光》上发表的回乡纪行中关于登高公园的历史记述我一直记着。


从上阳排村出来后的第二天我上了登高山,它已是南城人民旅游休闲、学习娱乐和养生健体之所,公园内生气勃勃。公园里的登高阁,是登高山的制高点,可以360度无死角俯瞰南城县城,建设发展中的南城县尽收眼底。

在登高阁的台阶上,我默默地坐了半小时,思绪飘逸,难以抑制。


人生如梦,一挥间,已过去了整整五十年。唯愿天上人间,灵魂凡身,各得其所,吉祥安康!

选载自高维勤2021-11-2《美篇》

高维勤在纪念刘晓航逝世的文章后留言:”刘晓航是我们知青的老朋友,他为我们知青写了许多纪实作品,他为知青文化的传播所留下的文字我们不会忘记。”

我们也不会忘记高维勤本人在公号里写下她为一同插队队友送终的那篇纪实文章:蹉跎岁月 情何以堪 | 一缕青烟随风去,一抹青翠永留存——忆邻居和同学阿翠。今天文章中朴实平淡的情感流露,正是昨天知青生涯悲哀和伤感的积淀。阿翠和不少葬身异乡的知青再也不能回家了!   ——编后记

新华路时光

感恩时光,迎接11月 纯音乐欣赏 《昨日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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