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过去的兔年央视春晚，有一段舞剧惊艳亮相——《五星出东方》《锦绣》，它向全球观众呈现了中华历史文化瑰宝，引人入胜。
该舞剧的创作灵感，源自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馆藏文物“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臂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臂，被誉为20世纪中国考古最伟大的发现之一，是国家一级文物，因特殊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名列国家《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
这件稀世珍品，于1995年尼雅考古中被发掘，出自精绝王及贵族墓地。
尼雅遗址，位于民丰县北100余公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是塔里木盆地南缘现存规模最大的聚落遗址群。根据考古发现并结合文献，确定尼雅遗址即史书所记汉代丝绸之路南道重要绿洲城邦——“精绝国”故地。
“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汉书》中如此记载。
公元4世纪末5世纪初，曾经无比繁华热闹的尼雅城，却仿佛突然之间被彻底废弃，原因至今成谜。
1901年，英国人斯坦因于首次发现了尼雅遗址，这个曾经在历史上绽放华光的神秘古国，便慢慢向世人展露真容。此后，陆续有考古探险人士前往这片沙漠，不过直到1988年～1997年中日联合进行尼雅遗址考古调查、发掘，才全面揭开了这处被誉为“东方庞贝”遗址的神秘面纱。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臂在缭绕的云气骨架中，穿插中国传统天文星占的占辞——“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小篆文字、圆圈纹表现的“五星”图案，以及凤凰、鸾鸟、麒麟、白虎等祥禽瑞兽。此锦织造采用白、青、黑、赤、黄五色经丝，花纹流畅自如，极为华丽，代表了汉代织锦技术的最高水平。“五星”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中国”也与现在的意义不同，指春秋战国时期周天子所居的京畿及中原地区，秦汉时期则指秦汉王朝有效统辖管理的天下。“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讨南羌”整句话的意思是说，当五大行星同时出现在东方天空时，讨伐南部的羌人，对中原有利。古人认为这五颗星聚在一起是巨大的吉兆，所以这时讨伐“南羌”必然会有万般顺利。这件出现在昆仑山下的丝路绿洲城邦的文物珍宝，是汉朝中央政府给予西域王公贵族的赠赐封赏，是汉朝中央政府管辖和治理边疆民族地区的重要手段。02
尼雅遗址发现大量汉简以及佉卢文木简。其中，出土的“仓颉篇”简文，与中原地区通用的识字课本《仓颉篇》一致。汉简的发现表明，西域都护设立后，汉语言文字是西域官方通用语言文字。当时使者往来、朝贡、丝路贸易等活动频繁，西域绿洲城邦均设有专管翻译的部门和官员。除了汉简，尼雅遗址还出土过不少佉卢文木牍。佉卢文又称驴唇文，属中古印度的一种方言俗语，曾流行于贵霜王朝的中心区域。它的书写从右向左，字与字之间无间隔，字母间不连写，亦无标点符号。3世纪，贵霜帝国灭亡，佉卢文在那里不再流行，反而在我国新疆的部分地区流行起来。汉晋时期的于阗、精绝都使用佉卢文。简牍文书，无疑是世人认识精绝、认识尼雅古城的最好途径。尼雅遗址里出土过一件佉卢文“萨迦牟云购房契约”木牍。从中不仅能看到1700多年前萨迦牟云波折的一生，同时也生动呈现了当时的社会生活与人情风貌。萨迦牟云是生活于三世纪左右的地方政权鄯善王国精绝人，住在耶婆乡。这里原本是西汉时的精绝故地，东汉明帝时被鄯善王国兼并，成为以楼兰为中心的鄯善王国下属精绝州。根据木牍文书记录，在法护所统领的家族中，一位名叫阿尔吉萨的女子出嫁，后生下一女名叫妙可。妙可长大后嫁给了维波罗部族的一名男子，但此人不幸亡故。随后，妙可与邻居萨迦牟云两情相悦，两人私奔至当时的龟兹，生育一儿一女，并在那里购置了房产。6年之后，萨迦牟云一家得以回乡，不料却接连惹上诉讼，出面起诉的是妙可一脉的家族长。家族长法护的诉讼表明，在鄯善王国，女子的婚姻可能严格由部族长安排。女子出嫁除了一定的程序之外，还要有相应财产的安排。若其夫亡故，必须回归其母所出部族。而自由结合则属于“非法”婚姻。后来，萨迦牟云通过鄯善国的律法，将自己的身份变为国王的从属，从而脱离了旧有的家族，最终赢得了诉讼。03
上图为尼雅墓葬中出土的一具男尸，根据墓葬形式及出土文物推测，很可能是精绝王。他身上衣物均为绣有汉字的织锦，上身为“安乐绣”“宜子孙”，下身为“葆子孙”。这些汉字用意吉祥，体现了汉文化的影响力和精绝王的美好愿景。作为汉晋时期丝绸之路上的贸易中转重镇，来自中原王朝的丝织物在尼雅地区、尤其是贵族当中出现十分普遍。白地云气人物纹锦帽（左上），高领青边黄绢套衫（左下），凤头形绢帽（右上），方格纹锦袍（右下）
枕头（左上），“长乐大明光”锦裤（左下），锦袋帛鱼（右上），红尼绣花锦靴（右下）除了丝绸外，在尼雅遗址出土文物中，还有铜镜、漆器，也有中亚、南亚和东南亚地区的毛织品、珊瑚、海贝、玻璃、玛瑙，以及罗马的料珠。料珠项链（左），龙纹铜镜与镜套（右上）；漆奁、栉袋和铜镜（右中），刀鞘（右下）尼雅丰富的遗存，从不同侧面反映了精绝城邦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揭示出西域绿洲与中原地区的密切联系，也再现了丝路多元文化交汇、融合的盛况。04
尼雅房屋是塔里木盆地常见的“木骨泥墙”结构，建筑构件工艺考究，有汉式的斗拱、雕花窗格，还有中亚犍陀罗风格的木托架、雕花门框等。从一些木制家具精细的工艺，可以看出当地木器制造的发达。这种“木骨泥墙”的建筑方式——用木柱搭建起房屋框架，红柳枝编缀成木柱之间的横条，两面抹草拌泥，经火烤以增加硬度——至今仍在南疆地区延续。除了木骨泥墙的房屋外，如今的尼雅遗址现场，依旧可以看到许多古时人类生活的痕迹，尤其从精绝人掌握的农业灌溉和酿酒技术，不难推测，古精绝国曾经应该是十分富庶之地。在人们的认知中，长城以内才有农耕文明，塞外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但其实沙漠绿洲地区是个例外。雪山上流淌下来的尼雅河水，灌溉了河谷的农田，使精绝人可以依靠耕作为生。两汉时，精绝国居民们已经普遍掌握了农业灌溉技术，这很可能是经由丝路传来的耕作经验。在尼雅遗址南部的古河岸边，今天仍能看到一座保存完好的大葡萄园遗迹——1700多年前的葡萄根木匍匐在地，行距株距相当整齐。目前发现的木牍中还有诸多关于葡萄种植、葡萄园买卖、葡萄酒酿造以及酒税管理的记载，其中一份写着：“顷据苏祗耶向余等报告，彼现任税吏已有四年。彼之屋内，浪费很大。此处酒局已立有账目。税吏苏祗耶在彼屋内将酒浪费，应免去彼税吏之职 。由别人作税吏。彼等欠酒局之皇家之酒，该酒苏祗耶及钵祗娑务必付清，旧欠之酒仍应由彼等征收。至于新征之酒，苏祗耶则与此无关，应由其他税吏征收。”由此可见，在精绝国，在农业经济中是一项重要的主导产业，收归国有的税酒通过商人销往到且末、于阗等周边国家，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尼雅遗址出土的“王”字陶罐，被推测有可能是精绝人用来存酒或者发酵的器皿05
尼雅遗址的中心，建有佛塔，通过对佛塔附近的考古，又发现了佛寺的遗址和佛教相关文物。种种迹象表明，东汉以后，佛教成为了尼雅地区最主要的宗教信仰。尼雅佛寺同样是当地的木骨泥墙建筑，其布局则与中亚贵霜时期寺院相似。佛教木雕和壁画艺术深受犍陀罗艺术影响。源自昆仑山冰川的尼雅河在沙漠边缘曾开辟出一片绿洲，养育了昔日的精绝子民，“尼雅遗址”即因此河而得名。尼雅之地，西汉时为西域36国之精绝国所在地，东汉时被并入鄯善国的版图，曾一度复国，但最终消失沙海。至于原因，外界猜测众多。一说是因为战乱。东汉末年汉朝国力衰弱，无力顾及西域，政治真空导致这里各国之间出现了弱肉强食的战乱。弱小的精绝国，也许没能躲过这场厮杀。尼雅古城废墟中，宅院四周有累累尸骨，内部各种遗物四处散落，房门敞开或半闭，用来存放陶瓮，密封完好，储藏室里仍有大量的食物，甚至纺车上还有一缕丝线……这似乎预示着，精绝国极有可能遭到了突发的、惨重的致命一击。在尼雅出土的佉卢文简牍上，也透出过一些战事紧迫的信息：
“有来自苏毗人之危险，汝不得疏忽，其他边防哨兵，应迅速派遣来此。”
“现来自且末消息，有来自苏毗人之危险，兵士必须开赴，不管有多少军队。”
学界另一种认可度较高的观点则认为，是外部环境造成当地人不得不搬迁。当年的精绝国一个绿洲国家，气候湿热，芦苇茂密，人们得以安居乐业。然而，后来尼雅河水量减少，绿洲赖以维系的灌溉水源渐渐枯竭，古城曾经的丰饶不可逆转地被周边沙漠吞噬。在出土的佉卢文木简中，发现了这样的条款："砍伐活树，罚一匹马，砍伐树杈，罚母牛一头。"可见，当时环境已经恶化到了必须通过法律强制保护的地步。极具学术研究价值的尼雅遗址，不仅留给后世漫无的黄沙和无尽的疑问与猜想，也为研究中原王朝与西域古国的关系，研究东西文化交流和丝绸之路提供了珍贵资料。丝绸之路，绝不仅仅是一条商贸之路，更是一条中外文化交往的通道。今天我们只能看到一些陶片、房屋建筑、佛塔，来想象当年丝绸之路的繁华与伟大。事实上，东西文明，自古以来，交流与兼容，并行不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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