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太行 · 河北邢台 ‖ 遥远的南唐村

文/王金生

我的故乡在太行山渐进丘陵一带。这里的地形特点是起伏不平有山而不高，沟壑纵横有河却无水。地理学有个概念叫“山前冲积平原”，我想应是先有冲积后有平原，我们这儿就承担了“冲积”的责任，弄得横三竖四出门见沟。

西有太子井河，北有银子沟，大小窑沟，扯长湾，东有东小河，南有南巷沟、柳树沟，而从我们村到南唐村去，就必得过南巷沟、柳树沟。一路东南。

这是我儿时最熟悉的一条路，因为南唐村住着我老姑（我母亲的亲姑姑）一家。曾经当年这是母亲带我常走的亲戚之一。老姑没有自己的孩子，特别欢迎我们母子的到来。

出村向南，穿行南巷沟，横官道过茶棚，上东南岗，跨柳沟，东拐，就看见北唐村。从北唐村西往南偏，上一个缓坡，就是南唐村。光是这一路的风景，就让我目不暇接。南巷沟并不深，大人走在沟里，几乎能露出头上的草帽。

而出沟就是茶棚地、官道南，迤逦上了东南岗。这里，土壤变成了红胶泥，我们村的耕地全是黄土，所以见了红胶泥觉着还挺稀罕。

一块块大小高矮奇形怪状的石灰石或者红沙石镶嵌在红色的土地上，围着一丛丛的白草、黄荆、紫花苜蓿、酸枣棵子，偶尔还有几蓬马莲草，利剑一般的长叶间点缀着一簇簇的蓝色花朵。

草丛中，是忙碌的蚂蚁，跳跃的蚂蚱和美丽的七星瓢虫，还有远处不停唱着歌的百灵鸟，脚步声有时会惊动倏忽窜起的小兔子。让我挪不动脚步，往往被母亲催急了，才会一步三回头地继续前行。

翻过东南岗，就踏上了柳沟沿。俯身看去，好深的一条沟！沟底窜起的高大伟岸的白杨树，刚刚冒出沟沿，雍荣华贵的柿子树，则是挂满了青的黄的红的小灯笼，被绿色填满的深沟一眼望不到头。

转过去，树丛中露出屋角，就是北唐村了。我知道，快到我心心念念的南唐村了。不用母亲领着，我自己就会跑上土坡，指着南唐村的房子给母亲看。

我记得进村子先要穿过一座废弃了的旧宅院，屋子、四壁已经坍塌，只剩下一座高高的门楼，还在显示往日的繁华。跨过门楼下的青石门坎，便到了老姑家所在的巷子：乱石铺地，两边是或高或矮的石头房子，墙根则是一块块青的红的卧牛石，供人们坐卧歇息，当然也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上窜下跳玩耍嘻闹的场所。

刚进巷子，就看见老姑坐在门口高声喊着我的名字。老姑下肢瘫痪，成年累月只能坐在一把木椅上。不一会儿，老姑父也出来了，笑眯眯地站在老姑身后，一头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老姑的家也是土石结构。外墙是荒石砌成，内墙则是土坯垒起，木柱包在土坯墙内，头上是梁、檩、椽子和苇箔，一间屋内，半边是炕，半边供起居，还有做饭的土灶。虽然简陋，在我看来，却无比的温馨。

老姑的朗声笑语，老姑父的灿烂白发，充盈了衰老陈旧的石头房。最难得的是老姑父善良而勤快，手还特别巧，总是做些好吃的饭食，好像我一来，屋子里就整天溢满了各种香气。而且，老姑父还会抻面，面团在他手中，三下两下，就变成一把细细匀匀的面条儿，这是我最喜欢的节目。

另外，老姑父还变着法给我提供各种零食。如果是春天，有五香豆，把黄豆煮熟，加茴香、大料、盐，我们叫咸豆。街里常有卖的，老姑父总会买一碗给我吃。

夏天来了，则有甜瓜，老姑父自己地里种的，干活回来，一定要用草帽装几个。最好吃的是那种叫牛角稣的，绿皮绿瓤，脆甜爽口。秋天呢，最应时的是嫩玉米棒子，或煮或烤，俱是美味。冬天的美食就属炒花生了，虽然那时穷，可老姑父总是能满足我的馋嘴。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从上学以后，我就很少去老姑家了。那颓废的门楼，那石头巷子石头房子和巷子里的光滑的卧牛石，老姑那朗声的笑，老姑父那满头霜雪，那香喷喷的咸豆，脆甜多汁的甜瓜，都成了美好的记忆。

如今，老姑、老姑父都作了古，我也已经满头霜雪，可那种亲情，却深深埋在我的心底。南唐村，那遥远又熟悉的石头村落，也常常不经意间进入我的梦境。  

哦，我梦中的遥远的南唐村！那阔别了几十年的南唐村，你可还好吧……

作者简介：王金生，1949年生，邢台县（现信都区）崔路村人，曾在本县教书20年，后调石家庄，从河北师大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