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年
时光真快，离开石灰谷已整整十九年。告别石灰谷的岁月，我时常会在某个傍晚时分，独自骑上车子，来这儿转一转。
石灰谷长约三里多地，宽约数十米。呈东西走向，南北两边的黄土崖，布满石灰窑。青色的石灰窑四五丈来高，红砖砌起的灰窑，如同一个个孩子，紧紧偎依在悬崖母亲的怀抱。
由于生态环境治理，取缔了这条山谷里的石灰产业，导致这儿已是荒无人烟，草高过人，满目的残亘断壁，甚至连许多石灰窑的洞口巳被黄土或瓦烁埋没。
可是，当每次行走在这条山谷时，那一个个埋头拉车的打工人，那一幕幕形象便不由得涌上脑海，回忆的翅膀顿时将我带回到那段峥嵘的岁月。
哑友
一天，二哥冲我问道:“哑巴每天咋那么喜欢找你喝酒？他见了你总是欢天喜地的。”
我回答:“可能我们住的比较近吧！”
哑巴和我同岁，二十七岁。他打工的石灰窑和我打工地方，仅仅一路之隔。
这是条陡坡路，约七八米宽，是人们进出石灰谷的唯一的出路。每天，陡坡路上三马、汽车、拖拉机、四不像等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扬起的灰尘常常使人睁不开眼睛。
哑巴和他爹、他弟弟三个人就在这条路的西边出石灰。
每天，天蒙蒙亮。我常常被一阵喊声从睡梦中惊醒。
“老赵，老赵！干活儿了，干活了！”对面的窑主老章，一个肥头肥脑的汉子站在他们的窑头向下大声吆喝。
于是，片刻后窑里窑外灯火通明。“哐当，哐当”灰块被哑巴父子倒进三马车斗的声音随之传来。这声音几乎传遍了整条石灰谷。
当浓浓的夜色笼罩着石灰谷时，别的打工人早已收工好久，哑巴和他的父亲、弟弟依旧奋战着。
那情形令每个人目睹后，不能不为之震惊。由于灰窑的出灰量太大。此时，哑巴竟然将一车车正在燃烧的石灰从窑里拉出来。
无论三马车里还是架子车上，还是他身后石灰窑都是火焰腾腾。此时的哑巴犹如烈火中的一只凤凰，通身被照耀得金灿灿的，悲壮至极！
当三马车快装满时，几个开三马的司机，忙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哑巴的车把，帮助他向平台下的三马车上倒着石灰，唯恐火红的石灰掉到三马车胎上，把车胎引燃。
我的住所只有一间小屋，没有电，往昔的打工人由于在屋里烧火取暖，所以到处被熏得乌黑乌黑的。
就是在摇曳的烛光下，我们两个人举杯对酌。为增加欢乐气氛，我们这对患难中的酒友，或猜火柴棒或拇指战论输赢来喝酒。
当我输了时，哑巴则会开心地笑着，“哇、哇”用手指着酒杯示意我认罚。
由于干活时被石灰灼伤了后背与四肢。所以在我们对酌时，他不时地用手挠后背，或者靠在墙上来回地蹭着。
在做着这一切时，他的嘴里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英俊白晰的脸庞也因疼痛缩成一团……
听他的父亲老赵讲哑巴曾上过学，简单的字认识几个。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发高烧才成了哑巴。哑巴会写他的名字及他的村名。
有时，他会从我的床上抄起一支笔，歪歪扭扭地写出“龙口村赵大明”。
哑巴特别聪明，拖拉机、铲车样样会开。一天，一辆拉石头的拖拉机往灰窑里卸料时，不小心掉了下去。
哑巴马上找来一条特别粗的钢丝绳，然后将石灰窑下的铲车开到窑顶。通过那条钢丝绳，他驾驶着铲车硬是把掉进灰窑里的拖拉机拽了上来。
哑巴虽然长得比较英俊，面孔白晰，干活又麻利，可是毕竟是个残疾人。快三十岁了仍然没有成上个家。
当有一天，我坐在哑巴的住处，一孔土窑洞里，问老赵:“你们为啥这样卖命的给老章去干活？”这时脸上挂着未洗净石灰老赵，长叹了一声道:“还不是去年为给老二娶媳妇花了十几万，向人家老章拉了饥荒。
你也知道，俺家老二有点憨，本来订了亲，女方又有点不愿意，想退婚，但又不愿意明说，就在彩礼方面要的出了格。
俺……”老赵说到这儿，眼神变得狡黠起来，“那个姑娘，无论人模样，还是说话办事儿都比俺二小子强多了，所以彩礼要再多，俺也认了。呵呵，这不老二结婚快一年，俺也马上要当爷爷了！”
哦，原来这样！哑巴父子三个人被这沉重的债务压得如同一头头上了轭套的牛，每天吃得最简单的饭食，几乎一天三顿都是挂面。
住的最简陋的住所。我知道在哑巴下面还有两个正在上学 的妹妹。
听完老赵的话，我的心愈加地沉重，这样去做，老赵是对？还是错？
那天起身告别时，我再次打量一下哑巴的卧铺，如乞丐一样的铺盖卷散乱地扔在铺上。这孔做宿舍用的窑洞，墙壁没有被砖券过，四处裸露着黄土。哑巴睡觉的地方是套间，狭小而逼仄。
一盏微弱的灯泡挂于半空中。地上角落摆放一盆水，水浑浊不堪。显然人在这儿生活，水，相当的宝贵。
哑巴对人向来非常热情。一天，当我在窑洞里出石灰，碰到一块大石头夹在铁条中间，无论我怎么用撬棍撬，还是用大锤砸无济于事。
这时，哑巴进来了，他示意我让开，他来试一下。我躲开后，他猫下腰先去端详一下这块石头，接着拿起我身边的长铁勾，伸进铁条之间，这块大石竞然被他三转动两划拉，石尖朝向，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
哑友，这么多年过去，你如今可已成了家么？如今过得好吗？
(文章里人物的名字均为化名)
作者乐年，原名孔建军。出生于一九七六年，自幼喜欢读文学书籍。曾有小说，散文发表于巜邢台日报》，《牛城晚报》等媒体。
注：图片与文字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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