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预测评说 卦爻辞的文化特征

周易预测评说

中国图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

第二篇  周易预测史

本篇提要：以卦爻为基础、以干支为主导的复合型信号系统与三级解读工具（卦爻辞、八卦物象、六亲）的形成和有机统一，使周易预测由经验型预测走向科学型预测。

第五章  卦爻信号初级解读（卦爻辞）

第二节  卦爻辞的文化特征

从人类文化史的角度来考察，《易经》卦爻辞有以下几个主要的特征或特性。

一、记实性

卦爻辞是对筮辞的整理和编纂，而筮辞则是筮例的文字记录。这些文字记录真实地、生动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的一些情况，具有丰富的内容和珍贵的史料价值。

二、文学性

《易经》卦爻辞在一定意义上就是一部古代的文学作品，其中有一定的文学成份。关于这一点，李镜池《周易探源》一书作了充分的讨论。该书指出：

 

卦、爻辞大量地采用旧筮辞，同时也采用其他材料。如明夷初九的“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中孚九二的“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是采用民歌民谣。泰初九和否初六的“拔茅茹，以其彙”，我认为是用民谚成语。（第8页）

 

《周易探源》指出，除了上举两首诗歌之外，在卦爻辞中还有不少这样的句子：

 

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屯六二）

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屯上六）

复自道，何其咎。（小畜初九）

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否九五）

贲如皤如，白马翰如。（贲六四）

枯杨生稊，老夫得其女妻。（大过九五）       

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陷。（坎六三）     

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离九三）

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睽上九）

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室，不见其妻。（困六三）

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艮）

鸿渐于干，小子厉，有言，无咎。（渐初六）

鸿渐于磐，饮食衎衎。（渐六二）

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渐九三）

鸿渐于木，或得其桷。（渐六四）

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渐九五）

鸿渐于阿，其羽可用为仪。（渐上九）

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归妹上六）

 

《周易探源》接着说道：

 

我们读这些话，仿佛是在读《诗经》了。卦、爻辞，本来是编纂而成的；但这些诗歌式的句子，我们不能不说是有个作者在。前人把它归之于两位圣人的主名之下，说文王作卦辞，周公作爻辞。我们知道那不过是一种偶像的崇拜，不过是一种“箭垛式”的把戏。然而这种传说却暗示我们一个意思，就是卦、爻辞有一个或一个以上的作者。这个作者，我以为即编纂卦、爻辞的那一位。这位编纂者，一方面是编集旧有的筮辞，一方面是有意为文。你看他不用“何咎”（随九四、睽六五二处用）而用“何其咎”，以与“复自道”作整齐的句法；“枯杨生梯”与“枯杨生华”互相对照；“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及“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成对偶之文；渐卦诸爻辞，整套为韵文，而以“鸿渐于”起，简直就是《诗经》中的诗歌格式。在以记叙为主的筮辞中而有这类诗歌句子，我们很可以看出卦、爻辞编纂者的著作痕迹，亦可以看出编纂卦、爻辞的艺术背景。卦、爻辞的编著者之所以能够写成这样的诗歌，喜欢运用这样的韵文，一定不是他个人能够这样特创。《诗经》的“雅”“颂”中，很有些是西周初叶的作品，那时候的诗歌，是在一个颇为流行、极力发展的时代。卦、爻辞的编纂者，就在这样的时代潮流之中，受诗歌的影响，作成同样的文章。（第49页）

 

与张岱年先生从记实性角度推断《易经》的成书年代相呼应，李镜池先生则是从文学表现手法的角度，推断《易经》“卦、爻辞的编纂年代，当在西周初叶”。

三、哲理性

说卦爻辞具有哲理性，有两个方面的意思：其一是说卦爻辞在总体上具有哲理性，其二是说某些卦爻辞具有较为明显的哲理内涵。卦爻辞是卦爻的系附之辞，其哲理内涵是对卦爻系统哲理内涵的揭示。《易传》对《易经》的哲学化，对《易经》哲理内涵的阐发，很明显是以卦爻象为主，卦爻辞为次。《系辞传》这篇名就很有意思，既为“系辞传”，应该主要是阐释卦爻辞的，实际上，上下两“传”通篇都是阐释卦爻象的，提到的卦爻辞只有近20条。其他如《说卦传》、《序卦传》、《杂卦传》都是讲卦爻象的，只有《彖传》是阐释卦辞与爻辞的，《象传》是专门阐释爻辞的。如果撇开卦爻系统，单就卦爻辞本身来讲，就这些文字来讲，其哲理内涵当然也是非常丰富的。如果分开来讲，对卦爻系统和卦爻辞两者作一个比较的话，它们的哲理内涵肯定不能同日而语。因为卦爻系统是对宇宙天地人万象规律的模拟，其哲理内涵是无法穷尽的，而卦爻辞与其他所有的哲学专著、文化专著一样，所能反映的内容则总是非常有限的。

卦爻辞的哲理内涵主要通过以下几种形式表现出来。

其一，卦名。严格地讲，卦名可不列入卦爻辞之中，但从总体上讲， 64卦的卦名可视为卦爻辞的一个特殊的组成部分。因为卦名是依据卦象确定的，卦象的哲理内涵决定了卦名的哲理内涵。比如乾，表示刚健，是阳刚力量的象征。坤表示至顺，是阴柔气质的象征。每一个卦名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卦象的哲理内涵，也体现了古人对卦象哲理内涵的一种理解和把握。应当说，今本《易经》中64卦的卦名都是经过精心锤炼的。

其二，卦辞。卦辞实质上是对其所属卦象的哲理内涵的一种揭示，从表象上看则是对卦名内涵的阐发和展开。卦辞也叫做“彖”或“彖辞”，“彖”是断，即判断、概括的意思。比如乾卦的卦辞是“元亨利贞”，即是对“乾”的内涵的展示。张瑞文《八卦探秘》一书第八章“六十四卦卦爻辞解读”都是在哲理意义上解读的。关于乾卦卦辞“元亨利贞”，该书介绍说：

 

“元亨利贞”既可以指自然界的春夏秋冬，也可指人事上的问题，比如人的仁义礼智四德，以及其它具有乾健意义的事物。“元亨利贞”四字是灵活的，它可以因时制宜地适应一切具有乾健意义的人、事、物。如果说“元亨利贞”指春夏秋冬言，那末元就是春，一岁的开始，万物生发；亨就是夏，万物成长；利就是秋，万物成熟；贞就是冬，万物收藏。若以人的修德而论，元相当于仁，亨相当于礼，利相当于义，贞相当于智。“元亨利贞”四字是四个独立的意义，但紧密相联系而不可缺。四个字合起来才有健的意义。（第45页）

 

卦辞有哲理内涵是可以肯定的，但象《八卦探秘》这种解释方法是否合适，学术界存有争议。就“乾”卦卦辞“元亨利贞”而言，与“坤”卦卦辞中的“元亨，利牝马之贞”作一比较，似乎应当是“元亨，利贞”，“贞”作“卜问”解，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情况最好，利于卜问。这样看来，把“元亨利贞”作为四个独立的词来看待，来发挥，似乎有些牵强。但《八卦探秘》对卦爻辞的解读在总体上还是可取的。

其三，爻辞。爻辞不但在相互联系的意义上具有哲理意义，而且在独立意义上也有相当深刻的哲理意味，有的爻辞已经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哲理格言。比如“乾”卦初九爻辞“潜龙勿用”、上九爻辞“亢龙有悔”，“泰”卦九三爻辞“无平不陂，无往不复”，等等，这些哲理在今天看来仍是那么深刻，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系辞传》还借孔夫子的名义从一些爻辞中引伸、阐发出了一些哲理思想，也很有启示意义。比如：

 

《系辞传上》第8章：

[中孚卦九二爻辞]“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这句爻辞是直接从《诗经》里搬用过来的。]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

[同人卦九五爻辞]“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乾卦上九爻辞]“亢龙有悔”。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由于《易经》卦爻辞具有丰富的、多重的内涵，因而人们从不同的角度进行研究，便给《易经》下了很多各不相同的定义。邓球柏《白话易经》列举了十几种，诸如气功经典、武术经典、医药著作、生物化学、图书目录、管理手册、预测学、决策学、控制论、系统论、全息律、因果律，等等，不一而足。对此，邓氏《白话易经》评论说：

 

事实表明，对《易经》进行研究的学者具备了什么样的知识结构，就可以从《易经》中找到这一知识领域的思想因素，知识模型。不是吗，天体物理学家从中找到了宇宙模型，生物学家从中找到了生物的进化与太极宇宙结构模式，人体科学家从中找到了太极图与人体生物钟，生物化学家从中找到了遗传密码与《易经》八卦奥秘的关系……物理学家从中找到了互补模型.(第20页)

 

这里列举的各种“学”或“论”，都是在象、辞一体的意义上对《易经》内涵的理解或把握，

其中有一些偏重于卦爻辞，大部分则是偏重于卦爻系统。邓氏《白话易经》对此感慨良多，声称对此不敢“妄加评论”，在非常审慎地评论了一番之后，作者自己也同样加入了这一定义者队伍，宣布“在这里我要提出一个观点就是：《易经》是炎黄子孙的幸福论。”（第20页）

其实，各种提法都各有道理，因为《易经》的内涵实在是太丰富了。比较而言，“幸福论”这一“论”非常宏大，其他的很多“学”和“论”几乎都可以容纳进去。比如气功、武术、医药、化学、图书、管理、预测、决策等等，无不与人类的幸福有关。清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也曾评论说：“《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乐律、兵法、韵学、算术，以逮方外之炉火，皆可援易以为说，而好易者又援以入易，故易说至繁。” 所以，在易学研究中，各种“学”和“论”的出现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也是一种好现象，是易学学术研究活跃、繁荣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