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前后开花结果，谷雨前后成熟，插早稻的时候，红艳艳的果子挂满枝头，远望好像是红花，近了好像是笑脸，摘一颗放嘴里轻咬，满嘴酸酸甜甜，感觉特别舒服。
这果实就是野草莓。
市民正在摘果子。图片来源：时刻新闻
草莓和野草莓的生长状态完全不同。前者是结在趴地的藤蔓上，头顶有塑料大棚遮挡阳光和风雨；后者是结在灌木似的树枝上，头顶是蓝天白云与春光。
鉴于它们的果实如此相像而生长状态却完全不同，我猜测，草莓是由野草莓嫁接培育而成。
在我们乡下山野，野草莓叫插天泡，也有叫刺泡子、乌泡子的。
很小的时候，插天泡成熟的季节，就是我们品尝美味的幸福时光。山路旁，田埂边，沟渠上到处都有。果子虽然有点酸涩，但逃不过被人们送进嘴里的命运。
我们去学校，一路上眼睛四处瞄，有时在可能长成插天泡的地方，发现一棵，就蜂拥而上，手捧不下，就放衣兜里。摘完了，我们边吃边走边寻找。果子不用洗，不用衣袖揩，去掉蒂把送嘴里，酸酸甜甜的液汁充斥口腔，然后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后来我渐渐长大，在路边、沟渠边、大山边，一簇簇红红的果子晃人眼睛。出工休息的片刻，我们可以拿着篮子盘子去摘取，吃得嘴唇红艳艳的。吃不完的，拿回家给家里人吃，或者晒干当零食。
有一次，我发现一个小姐妹，大清早提着篮子从镇上方向走来，拿着藏在灌木丛里的锄头跟我们一起出早工。我问她从哪里来，她悄悄告诉我，摘了插天泡去镇上卖。
“插天泡也有人买？”
“医院和小孩多的居民区有人爱吃，只是太便宜哒。”
“卖了多少钱？”
“一篮子只卖了8毛钱，天没亮起的床呢。”
现在看来8毛钱不多，但那个时候能买不少东西，我们出一天工只有5毛钱。
就是从那以后，我慢慢有了商品市场的概念。跟着她学会了拔小竹笋、打毛栗子、摘黄栀子卖。
生产责任制实行，山、土、稻田承包到户以后，大路边、水沟边的插天泡树越长越大，刺蓬越来越多，摘吃插天泡果子的小孩越来越少。
人到老年，五一长假，我带着家人回归故里，见到插天泡，还是会摘来尝尝。吃之前，在女儿的督促下，用塑料桶到泉水井打水清洗，洗过三遍，我没有了吃的兴趣，全都给了孙子。
有人说，插天泡是一味中草药，果、根都可以入药，药书上有记载。
难怪小时候我们吃插天泡果子能饱肚子，感觉很有力气，很少感冒咳嗽呢。
你可能没听过插田泡，但是你一定听过覆盆子。插田泡和覆盆子可是“亲戚”，它们的果实非常像，尽管插田泡和覆盆子不是同一种植物，但它们是同一类的植物，而覆盆子我们这里也有。
我对覆盆子刻骨铭心，是因为一次特殊的经历。
摘覆盆子。图片来源：时刻新闻
十二岁的时候，我常出集体工，下水田踩草、扯秧、插田、割稻子，什么活都学着干。有天收工回家，洗澡时全身木木的，霸蛮擦干穿上衣服上床就再也起不来了。腰部酸痛，全身僵硬，只有头部能轻微转动，吃饭都要喂。
我躺了两天，妈妈说，等爸爸周日回来送我去看医生。这天下午，我大舅舅来了，见我躺着，问了是什么状况后，扛着锄头出了门。半个小时后，舅舅拿回来一把洗得干干净净的木根，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是草药，专治我这种病的。
“只要吃一次药，保证药到病除，睡一觉起来就能起床了。”
按照舅舅的要求，妈妈烧燃木炭火，拿来一瓶白酒，一个茶杯。
舅舅亲自动手，把老木根放到木炭火上烧，烧得红彤彤的，像木炭一样，然后夹到茶杯里，倒进去一些白酒，飞快地盖上盖子。
“一口气喝完最好，如果不行，三口喝完。”舅舅很严肃地说。
我不会喝酒，强忍着刺鼻的气味三口喝完。
妈妈给我盖上被子，我昏头昏脑地睡去。等到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弟弟惊呼：“姐姐起床了，姐姐能动了。”
病好了，爸爸从单位回来了，好酒好菜招待我舅舅，我缠着舅舅要学制作这种药。
舅舅说，这药叫覆盆子，你们这里到处都是。它的老根做药，越老药效越好。你记住，我给你挖的木根样子就行，酒呢，喜欢喝的多倒些，不能喝的也要保证二两。
覆盆子这个名字我知道，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有写过。原来，覆盆子的老根是让卧床不起的我重新站起来的良药。
我至今还记得回去的路上舅舅的感叹：你们这里真好，遍地都是药。是啊，我的老家，资阳新桥河，连覆盆子的老根都是治病良药，那我们在乡村的时候，吃的不都是中草药呀。
舅舅生活在湖区，见到山区遍地的中草药有感叹，这是人之常情。而生活在山区的我，天天糟蹋中草药而不自知，这就要自我鄙视了。
如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村民自觉封山育林，山林里郁郁葱葱，百草丰茂，中草药岂不是更多更好？
老来无事，如果回归山村，拿着草药丛书去实地辨认草药，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文／龚宜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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