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9/14

星期二

所有人都在用力奔跑，不是只有你受尽委屈，愿你不负时光，不惧未来；愿你坚定不移，勇往直前。在人生的道路上，从来没有全身而退，坐享其成，不劳而获一说。你不努力，就得出局。

——佚名

真山水之川谷，远望以取其势，近看以取其质
宏观取大势，微观取实质
——郭熙

1959年12月，上海的冬天格外寒冷，灰蒙蒙的天空像新抹的一面水泥墙，透着潮湿朦胧的灰白，见不到一丝曙光。
这座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从弄堂馄饨的叫卖声中醒来，南昌路的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为生计而忙碌。
一个身着青色长旗袍，黑色布鞋的中年女人，手臂挽着菜篮，泰然穿过人群。
早上嘈杂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却不得不让人注意到她，从而多看她两眼，自若于世的脸上有着不羁的眼神。
这个人就是曾经风靡整个民国时代的才女—陆小曼。

陆小曼（1903年－1965年）近代女画家

每当说起陆小曼的名字，她的一生，都被牢牢地和诗人徐志摩绑在了一起。
民国四大美女包括，才气与美貌并重的林徽因，有'金嗓子'之称的周璇，'默片影星'阮玲玉以及'校园皇后'陆小曼。
胡适说：陆小曼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徐志摩说：她一双眼睛也在说话，睛光里荡起，心泉的秘密。
郁达夫说：小曼是一位曾振动20世纪20年代中国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
如果出生可以选择，你希望老天爷给你什么？
是好看的脸庞，是高超的智商还是优越的家世？而陆小曼就好像一位被天使们祝福的公主一样，带着全家的期盼降临在了陆府。
在陆小曼到来之前，陆家之前的八个孩子相继夭折，而陆小曼成为了整个陆家的希望。
所以陆小曼的童年注定是在宠爱中度过的，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陆小曼的绘画启蒙老师是她的母亲吴曼华。
她的母亲是江南的名门闺秀，是常州白马三司徒中丞第吴耔禾的长女，贤良淑德，古文功底深厚，擅长画工笔画。
她身上有着中国传统的闺秀气质，所以也按照培养大家闺秀的标准来培养自己的女儿。
在母亲的影响下，陆小曼从小就对绘画有着别样的喜爱和领悟。
一家人对于陆小曼是下了血本的培养，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名牌学校。陆定还专门为她请了一位英国女教师教授英文。
6岁时，陆小曼就精通英法两国文字，并被推荐参加接待外国使节的工作。陆小曼就这样做了三年的外交工作。
18岁的她闻名于北京社交界，这个活泼美丽的女人能诗会画，会唱京昆，如此的可人儿让沉寂多年的陆家突然名震京师。
陆小曼的名气在交际圈里越来越大。
当时有俗语云：“南唐北陆”，“南唐”指的是上海的大美人唐瑛，“北陆”就是指北平大名鼎鼎的陆小曼。
有一次，在胡适的引荐下，著名画家刘海粟得以一睹小曼的风姿，他见后不禁惊呼：“这位女士真名叫陆小曼。”之后，陆小曼还拜刘海粟为师，跟着他学习传统绘画。
而这时候陆家的门槛几乎被媒婆给踏破了，纷纷想给陆小曼说亲。
在父母的千挑万选之后，最终选中了王赓。
19岁那年，她嫁给了陆军上校王庚，多年的军校生活使他养成了严格的生活习惯。
而那一场婚礼更是声势浩大，他们举办婚礼的地方海军联欢社，大门都要被贺喜的人给挤破了。
但是表面如此风光并不代表这一场婚姻就是幸福的。
集艳丽容貌、富有家世、出众才情于一身的名媛陆小曼，生活节奏却是随意、自由、慵懒的，这让他们的婚姻生活产生了很大的裂痕。
陆小曼 · 山水画
因为王赓太忙了，谈恋爱是风花雪月的事情，陆小曼是喜欢风花雪月的女人，喜欢看星星聊日落。
她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就画画，这时候绘画只是她生活中的一种消遣。
而王赓最大的爱好仿佛就是工作、工作、工作。
陆小曼对此无法理解，所以两人总是争吵不断，而就在这时陆小曼遇到了徐志摩。

陆小曼 · 花卉手卷

那时候的徐志摩已经与妻子离婚，而且曾疯狂的追求林徽因却没有成功，但是在见到陆小曼之时他又看到了希望。
日防夜防，兄弟难防。
王赓与徐志摩是非常好的兄弟，王赓被调去哈尔滨时，十分担心自己的妻子。于是他就交代自己的好兄弟徐志摩，多多的帮忙照顾在京的妻子。
不得不说这脑回路确实让人无法理解，果然陆小曼和徐志摩两人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徐志摩正对上了陆小曼的胃口，两人都是诗情画意。
没多久王赓就发现了两人的关系，最终两人离了婚。

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照
在婚礼上徐志摩还请来了梁启超为两人婚礼的见证人，而梁启超给他证婚词却是实实在在的打了两位新人的脸。
他说：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学问不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
“陆小曼，你和徐志摩都是过来人，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恪遵妇道，检讨自己的个性和行为，离婚再婚都是你们性格的过失所造成的，希望你们不要一错再错自误误人！”
到了最后梁启超还补上了一句：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
陆小曼 · 山溪烟雨

婚姻不是谈恋爱，两人在婚前爱的是死去活来，然而结婚后就好像把爱情扔进了坟墓。
因为陆小曼从小的娇生惯养，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活。
嫁给王赓后也一直是锦衣玉食，而徐志摩也愿意宠着这个女人。
当时在文化圈里非常流行文化沙龙。
而举办的最好的就是徐志摩的前女神林徽因，当时文化界最有人气的几乎都会去参加，像是文学家沈从文，大学者胡适，艺术史家邓以蛰，他们总是一起谈论思想和文学。
陆小曼 · 山水画

而陆小曼也喜欢举办文化沙龙，但是她邀请的人无疑是一些有钱又有闲的富二代，而他们的内容就是打打牌、跳跳舞，当然每一次举办活动自然都是徐志摩掏钱。
为了养陆小曼，给她提供好的生活，徐志摩需要到处找工作，同时在光华大学、东吴大学、大夏大学三所学校讲课，课余还赶写诗文，赚取稿费。
而这些钱根本不够陆小曼挥霍的，陆小曼住着小洋楼，养着十几个仆人，后来陆小曼还吸上了鸦片。
1931年10月19日，诗人徐志摩在飞机炸响腾起的烟雾中飞走了。
他带在身边惟一完整保存下来的遗物是陆小曼画的一幅山水长卷，因为这幅画是装在铁箱内，所以没有被炸毁。
徐志摩去世之后，陆小曼远离了风月场所，深居简出，不施粉黛，鲜与人来往。与以往沉醉在歌舞升平中的小曼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徐志摩的父亲恨透了陆小曼，甚至连葬礼都不让陆小曼参加，而自此陆小曼活在了深深的忏悔当中。
也许是经历了心灵中最重最深的痛，才会有这样的幡然醒悟。痛苦可以摧毁一个人，也可以让一个人从迷失的道路上寻到正确的方向。
她在卧室里悬挂着志摩的大幅遗像，隔着几天就要换一束鲜花放在遗像前。
她对好友王映霞说：“艳美的鲜花是志摩的，他是永远不会凋谢的，所以我不让鲜花有枯萎的一天。”
陆小曼还在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她用正楷写的白居易的诗：“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陆小曼 · 山水画

陆小曼闭门不出，贺天健与陈半丁教她画画，为了防止自己偷懒，她与老师贺天健约法三章：
一是老师亲自上门教她画画，在这段学习时间里，其它杂事都要放在一边，只能安心学画。
二是学画态度要端正，不能只当成消遣的方式，要刻苦。
三是中途不能退学，而且要交学费，每月五十大洋。
贺天健将她从痛苦与黑暗的深渊里救了出来，用绘画给予她努力存活下去的力量。

陆小曼 · 瀑布图

她把自己所有的时间与热情都倾注在了绘画上。
每次想要懈怠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卧室里徐志摩的遗像，她就又振作了起来。
她知道，徐志摩希望看到的是那个刻苦努力，有一番作为的自己。
陆小曼天资聪颖，学得很快，几个月后她就能和老前辈一起开了一个扇面画展览，并且卖出去好些作品，获得了一些钱来维持生活。

陆小曼 · 仕女图画

陆小曼对中国古代大师们的绘画技艺和风格极有兴趣，反复研究元朝倪云林、明朝沈周、清初王鉴等大师的作品，久而久之，她的画作也形成了文人画的风格。
此外，她还经常与当时的一些画家名流交谈与学习，她的画技进步神速。
徐志摩逝世后的第十年，陆小曼的绘画卓有成就，在上海大新公司举办了个人画展，展出的作品有一百多件。
有山水卷，也有花鸟虫鱼卷，赋色清丽雅致，格调脱俗，技艺精湛，轰动一时。

陆小曼与徐志摩

后来，她的作品还入选了全国美展。作为一位女画家，她背后的故事与绘画技巧都属于画坛中的一个“异数”。
在陆小曼53岁那年，她获得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份工作，任上海文史馆馆员。
三年后，她不仅成为了上海中国画院专业画师，还被全国美协评为“三八红旗手”。

陆小曼 · 花鸟图

陆小曼是一个内心极其强大的女人，她凭借一己之力戒掉了毒瘾，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和精神上的孤独，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去描绘她心中的山水田园。
她曾自述：“我爱大自然，但我因病无法旅游，因此我愿陶醉在丹青的河山风景中。”
绘画为她打发了难熬的寂寞岁月，也抵抗了内心深不见底的孤独，更为她赢得了世人的尊重。

陆小曼 · 山水画

陆小曼的一生都是在外界的诋毁声中度过的，可是她依然我行我素，守着内心的那份执念，果敢的活着。
徐志摩走后，她虽与翁瑞午同居多年，但一直不愿与其结婚，坚守了余生。
晚年的陆小曼脸色白中泛青，头发也是蓬乱的，一口牙齿脱落精光，牙龈也是黑黑的，可见毒瘾对她的一种摧残。
她虽面容憔悴，却依旧有着年轻时的韵致，举手投足依然温和有礼。美人迟暮，她用绘画来度化自己。

陆小曼 · 镜心

1965年的春天，陆小曼已62岁，她在病痛的折磨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所有的传奇、争议、赞美、指责，全部如烟花泡影随风逝去，从此与世无争。
离世那天，她穿着自己仅剩的那件青色长旗袍。
临终的前几天，她把《徐志摩全集》的手稿样本与纸版收集给了徐志摩的表妹夫陈从周，再三嘱咐一定要将其出版，连同一起给陈从周的，还有徐志摩临终时带在身边的她画的那幅山水画卷。
临走前，她还在说着，“志摩要来接我了，他要来接我了……”

大富大贵，只能成全了一名交际花陆小曼。
而唯有这大起大落的人生，才能成就一位画家陆小曼，她用绘画获得了独立的人格与灵魂。
由于陆小曼一生无子无女，她的骨灰长时间处于无人认领的状态，不久后，竟不知所踪。

直到1988年，陆小曼的堂侄和堂侄女想到姑姑陆小曼死后还没有墓地，于是便在苏州东山华侨公墓为她建造了一座衣冠冢，以示纪念。
这也许就是陆小曼的宿命吧。
想要的太多太多，最终却什么都没有留下。也许她的晚年已经参透人生，这样的结局，莫不是落得个清白。
后来，有人问她，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一次，你会选择徐志摩还是翁瑞午？陆小曼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淡淡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把他们全都忘了。”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也许这一切早已注定会这样发生，也注定会这样结束。
面对爱情，陆小曼是无法抗拒的。
面对命运，她亦是无法逃避的。
仿佛那个命运的转盘早已刻在了碑墙上，践行着早已种下的三世因果。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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