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强
前段时间，从海洋局前走过时，发现那里用绿色的围挡圈了起来。猜想，这准是要修大慧寺了，因为沿着海洋局的这条胡同向北直走就是大慧寺，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要盖办公楼。不过，这却让我想起多年前一段寻找大慧寺的经历。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读大学时，各种文化讲座特别多，一些比较知名的老师在公开讲座中得到师生们的热捧。当时，白化文先生有个特别受追捧的讲座，叫《佛寺漫游》，每次都是“爆棚”。白先生一口纯正的老北京口音，幽默诙谐。每次讲座之后，他几乎都会安排同学们去“漫游”北京的佛教寺庙。我们就是在白先生的安排下听到了世间绝响——智化寺音乐。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动了写写北京寺庙文化的想法，并且搜集了一些资料。我工作的魏公村一带恰巧就是旧时寺庙庵观遍布之地。那一带曾是一片坟地，再加上又是皇家去颐和园、西山等地必经之所，就建了许多庙宇。仅就我居住了近40年的北下关一带随便就能说出一些地名来，都与寺庙有关，大慧寺、皂君庙、五塔寺、万寿寺、法华寺等。
据周泓的《魏公村史顾》所记，“畏吾村旁有关帝庙、万寿关帝庙、昌运宫、五圣庵、佑国元圣庙等。附近还有三义庙、老虎庙、嘉兴观、南海淀观音阁、高梁桥北娘娘庙、高梁桥西天仙庙、碧霞元君西顶娘娘庙、关圣庙等。”
我想，从身边的寺庙写起最好。离我最切近的就是大慧寺。
当时，大慧寺是魏公村地区的一条街道的名字。我几乎每天都要沿着这条街走，却并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个佛寺在这里，只是觉得大慧寺这个名字应当跟寺庙有关。
动了要写它的念头之后，就开始查资料。我也了解到了大慧寺的信息：
大慧寺修建于明代，寺内有一座巨大的佛像，因此，当地居民也把大慧寺称为“大佛寺”。大慧寺的大悲殿内佛像集明代建筑、彩塑和绘画艺术为一体，是国内少有的艺术珍品。1957年，大慧寺被北京市人民政府确定为第一批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1年被确立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我还查出了大慧寺所在的具体地点：“大慧寺路11号”。“大慧寺路11号”与我近在咫尺，徒步走大约5分钟就能到。但是，走到那里却傻了，根本没有“11号”。
这里有10号，有12号，就是没有11号。这让我有些迷惑。再走回来，向老住户打听“大慧寺路11号”在哪儿，被问到的大爷大妈们也是一头雾水，说没有注意过呀，你找哪儿吧？你说个地址兴许我能知道。我就说，找“大慧寺”。他们都摇头。又打听了几位，前前后后地找了大半天，最终无功而返。
不甘心，第二天又来到了大慧寺9号和13号单号这一边。仔细地找，一个小院一个小院地核对，然后再向老人们打听。按卫星图上的标注，就在路边，夹在9号和13号之间。可就是找不到11号。这让我越发迷惑不解，一个偌大的建筑，如果存在怎么会没有人知道呢？
这是2013年的事情。
放了一阵子之后，还是不断地想这件事。寻找大慧寺成了一块心病，几乎天天走过的地方，找一处院落居然这么费劲。
就在念念不忘，千寻百觅地寻找“大慧寺路11号”的时候，2015年8月初，突然有一位朋友告诉我，他的北大考古系的一个同学，毕业后在海淀文物所工作，最近听了那位同学关于海淀文物保护的讲座，讲得很好。明天要带他们到大慧寺参观。朋友问我，你想参加吗？我一听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8月8日下午4点，我们聚集到了指定地点：北京钢铁研究院南门。
这时才突然想起，我几乎把大慧寺一带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没有进入过这个“钢铁研究院”。原因是这所院子的北门有武警站岗，警戒森严。另一方面，“钢铁研究院”的门牌上挂的是“大慧寺6号”的牌子，再怎么想也不会和“11号”联系起来。
聚齐以后，文物所的邱老师就带着我们进入到钢铁研究院的家属区。沿着家属区的道路，一直向北走，不大一会儿，左转向西，然后，沿着街道一直走到一个胡同里，靠近了一面红墙前的一个小红门，上面20厘米见方的红底白字赫然写着“大慧寺路11号”！
古色古香的大慧寺居然隐藏在这样一个角落里。
大慧寺的院子很安静。正前方是大悲殿。邱老师站在大悲殿前对我们说：“我给大家说说吧。”
大慧寺创建于1513年，也就是明朝正德八年，到目前为止有500多年的历史了，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保持明代风貌的主体建筑，现在仅有大悲宝殿。
有人指着大悲宝殿的房檐问，这些都是明代的木料吗？邱老师点着头：不但那上面的木料是，下面这些新油漆的柱子都是明代的，只是油漆是新刷的。
明代建造大慧寺的原因有三个：一个是明代朝廷信仰佛教，永乐、成化、正统、万历等几朝皇帝都对佛教推崇备至，因此，在全国大建佛教寺院。第二个原因是，明代宦官制度发达，宦官众多，而这些宦官在退出政权或生病之后，大都是找个寺庙终其一生。于是，在这些宦官当权之时，就极力推动佛寺建设，修建了许多寺庙。大慧寺就是司礼监太监张雄所建。第三，大慧寺所处魏公村一带正是北京西郊的风景优美、人杰地灵之地，这里墓地多，守墓之人也多，寺庙林立。
据（清）纳兰性德《渌水亭杂识》载：“明正德癸酉，司礼监太监张雄建寺于宛平县香山乡畏吾村，赐额大慧，并护敕于碑。……嘉靖中，太监麦某提督东厂，于其左增盖佑圣观，于是合寺观计之，殿宇凡183楹，拓地421亩”。
这里的“畏吾村”就是今天的“魏公村”，所描述的“殿宇凡183楹，拓地421亩”就是当年大慧寺恢宏的规模。
大悲殿前是一棵粗大的古黑枣树，树叶繁茂，郁郁葱葱。大殿的两侧也种着梨树、葡萄，还有一些花草，虽然大慧寺身处闹市居民区，但是这个院子却安静而幽雅无比。
说说大慧寺里的大佛。
当我一脚踏过大悲殿的门槛时，惊讶地发现，大慧寺正殿的大佛不是如来佛像，而是千手观音像。旁边有两尊胁侍菩萨，靠寺墙边上立着二十八尊佛像。
其实，大悲殿原本有大佛。它是一尊高约17米的大铜佛，是北京地区最大的铜佛像。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日军侵略北平，他们来到大慧寺后发现了这尊铜佛像，觉得如此之多的铜，是做子弹的好材料，侵略者就将这尊佛像拉走，熔化后做成了子弹。上世纪四十年代，国人重塑了一尊木胎沥粉千手观音像，放在大悲殿里，一直保存到今天。
据史料记载，原来的那尊铜像手法细腻而精确，工艺水平达到了空前高度，是罕见的艺术极品。不过，在我看来，目前这座泥塑佛像虽然偶见粗糙之痕，却也相当不错。
与千手观音的主佛像相比，环列于大悲殿两侧的二十八尊高3.3米的彩绘护法神塑像、壁画却极为宝贵，都是明代的原作。这大概也是大慧寺价值最为珍贵的物品了。这二十八尊佛像及壁画分列于大悲殿的东、北、西三面墙体，塑像神态各异，表情传神，气势雄伟，是国内寺庙彩绘塑像中极为罕见的珍品。
除了二十八尊天神之外，东西两侧的壁画也是明代传下来的大型壁画精品。画面色彩鲜艳，人物形象传神，讲述的是一个从善成道的故事。壁画和彩塑被誉为国内明代艺术的精品。
看到落满灰尘的塑像和壁画，我问了一句外行话：这么多的灰尘为什么不清理一下呢？邱老师说，这是明代传下来的最原始的文物，不能轻易动。
邱老师又指着塑像上端的屋顶说，那些木头也是明代传下来的，几乎没有任何损坏，它们也都是文物。对于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主张保持原貌，为研究提供最为原始的物质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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