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的
摘抄
◆ 自序 你们还记得我吗？
>> 回忆是奇美的，因为有微笑的抚慰，也有泪水的滋润。
>> 多年来杂乱的行程、密集的工作已经是固定的生活形态，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理由；人生选择什么就必须承受什么、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这道理到了这样的年纪几乎已没有什么疑惑的余地，只是在日复一日一如川剧“变脸”般随着工作或行程不停变换的角色扮演中，“自己”这个角色反而少有上戏的机会，除了午夜场；而在几乎无声也无观众的演出过程里，和“自己”对戏的另一个唯一的角色就叫“回忆”。
>> 有时候会想，生命里某些当时充满怨怼的曲折，在后来好像都成了一种能量和养分，因为若非这些曲折，好像就不会在人生的岔路上遇见别人可能求之亦不得见的人与事；而这些人、那些事在经过时间的筛滤之后，几乎都只剩下笑与泪与感动和温暖，曾经的怨与恨与屈辱和不满仿佛都已云消雾散。
>> 记得你们、记得那些事，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这一切都已成了生命的刻痕，甚至是生命的一部分。只是……你们也还记得我吗？
◆ 心意
>> 他和父亲从没“沟通”，但心意却又好像彼此都懂。
◆ 遗书
>> 窗外是细雨中的城市，被灰蒙蒙的云层覆盖着。从十五楼的高度可以看到城市边缘墨色的山脉，由浓而淡层层叠叠隐现在云雾之间。
>> 尤其是他总有办法把他经历过的人生大小事当成笑话讲，即便是最窝囊不堪的事。
>> 觉得自己可以有一个地方让疲惫的弟弟安心地休息真好。觉得可以当一个被信任被倚靠的哥哥真好。
>> 人生很多滋味都要到一个年纪才懂得去细细品味，比如类似这种相濡以沫的感动和幸福。然而当你一旦懂了，一切却都已经远了。
>> 虽然天天在这个城市里奔波，每天接触许多不同的人，但终日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的自己其实像一个孤魂野鬼，不认识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认识。到处都去，但前途茫茫、毫无方向
◆ 头家返乡
>> 祖父说，事务所的职员这十几年间没有人离开，由于老板不在，所以他们的薪水都不是“领取”，而是用另一个名词替代，叫“借支”。祖父说这叫情义，这种情义台湾人才了解。
>> 我知道大家生活都不好过，不过，无论如何，再艰苦也要让小孩读书，有读书才有知识，有知识才有力量！”
◆ 年糕
>> 阿旺后来跟我讲了好几次，说他只要想到那些默默地替二三十户人家多做了二三十份年糕的人的心，他就无法忘记这份情。但他更无法忘记的是……自己曾经那么自以为是的怨怼的心。
◆ 琵琶鼠
>> 朋友才跟我说“琵琶鼠”是一种鱼，说养鱼的人都知道，它不是鱼缸里的主角，却万万不能少。
◆ 告别
>> 而现在……即便雾散了，他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人去屋空的废墟。人都走了，等他这一家一走，全村将只剩三户。
>> 几十年人生……一转头，什么都没有。
>> 三年后，那个俗称“大粗坑”的“台北县瑞芳镇大山里”就从台湾的行政区域上永远地被除籍。
◆ 茄子
>> 或者是……经历过太多亲人的死亡现场之后，我已经无感了……或是……故意遗忘？
◆ 爱
>> “会难过的事，不要问，也说不清。”
>> 原先我们一直以为他会被送军法，没想到有长官出面说：“算了吧，一个人可以为一个所爱的人连不会赢的架都敢打，可见是我们教育成功了，不是吗？”
>> 这两个人后来怎样我不知道，但我宁愿相信，他们应该会是好父母，因为他们的爸妈欠他们的那部分，他们一定会加倍还给自己的孩子。
◆ 他不重，他是我兄弟
>> 思念，的确是另一种形式的忧郁或焦虑。
◆ 邂逅
>> 忽然他的眼泪开始流个不停，他知道那不是因为歌词内容的关系，而是音乐、情境以及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某种心情。
>>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忍不住想流泪，而且，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 他说：“至少……让我知道她的名字到底叫什么，还有，知道她后来的人生一定很美满。”
◆ 长梦
>> “……甜美而缠绵的言语和神情或许更容易打动你的心，但，请原谅一个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生的呆子，他只会用最简单而且愚昧的书写方式来呈现心里已然无法压抑的悸动和持续的、无声的呐喊，但却又无能想出更婉转、更合适的语词，因此只好写下这单调而贫乏的三个字——我爱你。”
>> 她常用这样的想象下酒，让自己在寂寞且自觉已然苍老、爱情不再的夜里，还有一点生命的余温可以挡寒入梦。
>> 等待的尽头祝福依旧，只因为你是我这辈子的最爱。
>> 她心里的愧疚却不曾因此消失，倒像是不愈的暗疮，常在无法预料的时刻隐隐作痛。
>> 男人不缺，爱情却始终空白。
>> 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以微笑和沉默面对，而当感觉到他的手好像有意传递某些隐秘的讯息似的连续紧握了她几下之后，她再忍不住地藉着西式的拥抱有意地亲近曾经那么熟悉的身体，她听见他在耳边轻轻地说：“我知道……有关你所有的事……我一直都在意。”
>> 我对不起你……但请你相信，这辈子，最爱的依然是你。
>> “你留着用吧……”那妇人指着她手上的书低声地跟她说，“我现在只想笑……因为直到刚刚我才发现……这家伙当年写给我的情书……竟然和写给他老婆的一模一样。”
◆ 情书
>> 透过她同学偶尔的呼喊，他甚至连女孩的名字都知道，但两人却连一个招呼、一个笑容都未曾交换。
>> 他攀上一棵木棉树，连花带枝干折下一整段，然后坐计程车回到终点站等她出现；当他把花递到她眼前时，她看着他，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淡淡地说：“你好神经。”
>> 出狱的时候，孩子已经两个月大，他说他记得第一次抱着孩子和太太走在南部某个城镇黄昏的小路上时，路旁的木棉花正盛开。太太从地上捡了一朵给孩子看，喃喃地跟孩子说：“要记得，有这个……才有你哦！”
>>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说这个不知道是否真正存在的小孩就和木棉花一样，一直是他生命里无法去除的阴影和……思念。
◆ 重逢
>> 让自己老觉得像一个已经被这个战场淘汰的残兵败将，或者像中年游民一般地无望。
>> ……我都已经告诉你我所有的状况……家庭、工作、孩子，告诉你现在的心情、告诉你对过去同事的思念……什么都告诉你了，而你……而你连一声hello都不肯跟我说？
◆ 美满
>> 人生走到透，美满常说很多事是注定的，别铁齿，当命中的某颗星辰走到哪个位置，该遇到的事怎么也躲不掉。
>> 人间事若像水，女人的头壳就像海绵，碰到的就不会忘；男人的头壳像'孔固力’，泼下去转眼干。
>> 不过，尽管嘴里老是这么叨念着，但他们心里各自明白，没有谁设计谁，说到底都是时代设计了所有人。
>> 美满说这辈子经过“美满做媒，保证美满”的夫妻超过两百对，然而她私下最想撮合的一对最后却以遗憾收场！她说的是富源富美两兄妹。
◆ 思念
>> 孩子要是有遗憾、有不舍，爸妈心里有准备，他们知道唯一能做的事叫“陪伴”。
>> 孩子忽然安静下来，然后用力地、不断地摇着头，但爸爸看到他的眼睛慢慢冒出不知忍了多久的眼泪。他用力地抱着爸爸的腰，把脸贴在爸爸的胸口上，忘情地号啕大哭起来，而手指却依然紧捏着那几条正映着夕阳的余光在微风里轻轻飘动的发丝。
◆ 圆满
>> 然后两个人就都沉默地望向过去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而今却四处耸立起别墅型农舍的田野。
◆ 八点档
>> 他说不懂事的时候不知道要问，到懂事的时候则根本不敢问。
◆ 寂寞
>> 当最后一张照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阿照先是惊愕，接着便是无法抑制的号啕大哭。照片应该是用自动模式拍的，他把妈妈、弟弟，还有阿照留在家里的照片，都拿去翻照、放大、加框，然后全部摆在一张桌子上，而他就坐后面用手环抱着那三个相框朝着镜头笑。照片下边就像早年那些老照片的形式一般印上了一行字，写着：“魏家阖府团圆，2009年秋。”阿照说，那时候她才了解那个男人那么深沉而无言的寂寞。
◆ 遗照
>> 一个不理智却又随时带着武器的警察，和恐怖分子有什么两样？
>> 因为他始终记得初中导师曾经讲过，当初中成为基本教育的时候，至少也要念完高中才能在未来比别人多一点优势。
>> 他说时代变了，慢慢地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某些出卖身体的年轻女孩都跟阿嬷一样，有着同样深沉且无奈的理由；
◆ 陈设一个家
>> 一个人口外移严重，只剩少数老人独居或相依为命的萧条小村落。
>> 老太太的脸有生命真实的痕迹，像古迹，而女演员的那张脸任谁都看得出是当年曾经花钱拉皮过，而今却逐渐崩垮的“加速折旧”，像被弃置的人工造景。
>> 小梁说每次回永靖，阿嬷同样也是搬出一堆瓶瓶瓮瓮，非得把后车厢塞满了才罢休，同样也会仔细地交代爸妈说哪一瓶哪一罐是她精心特制的、什么东西煮什么东西好吃。“可是，”小梁突然拉高声调说，“你知道吗？我爸妈根本不吃那些东西！他们嫌那些东西不健康！都嘛趁年终大扫除时全部扔进垃圾车！这还不要紧，阿嬷打电话来问说什么什么好不好吃的时候，他们竟然还会骗她说：好好吃哦！连朋友跟我们要都舍不得给呢！我觉得……我们真的好贱！你不觉得吗？”
>> 演艺界最难伺候的就是这种老是活在过去风光岁月的过气演员！
◆ 笑容
>> 抽烟是他们一辈子的嗜好，身体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更没人觉得有戒掉的必要，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有默契地一起关掉氧气，各自点起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
>> 他们始终沉默，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根本连回嘴的意识和动机都没有。
>> 儿子无法忘记的是，他看到父亲赶紧把香烟捏熄，手往背后藏，而脸上却出现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就跟当年自己好奇偷抽烟，却被父亲当场活逮时一模一样。刹那间，儿子觉得自己和父亲竟然如此亲近，仿佛曾经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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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黑狗
台湾最会说故事的知名导演吴念真，把人生经历过的风风雨雨、高潮低谷写进了《这些人，那些事》一书里。
“有时候会想，生命里某些当时怨怼的曲折，在后来好像都成了一种能量和养分，因为若非这些曲折，好像就不会在人生的岔路上遇见别人可能求之亦不得的人与事；而这些人、那些事在经过时间的筛滤之后，几乎都只剩下笑与泪与感动和温暖，曾经的怨与恨与屈辱和不满仿佛都已云消雾散。”
母亲在吴念真的婚礼上穿着起跑和高跟鞋跪拜了一百下，只为感谢神明了了她曾经的愿望；和父亲始终有着隔阂的兄弟几个，到最后慢慢地了解了父亲沉默背后的不易，可是，人生很多滋味都要到一个年纪才懂得细细品味，然而一旦懂了，一切都已经远了；那个一直生活在哥哥光环之下的弟弟，临了，写了封遗书：“你要照顾家里，辛苦你了，不过，当你的弟弟妹妹，也很辛苦”……
几十年人生……一转头，什么都没有，唯有关于这些人，那些事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生命的刻痕，成了我们在深夜里自己与“自己”对话的回忆，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只是，他们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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