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庸俗——庸俗比高雅更重要

世人通常都是追求高雅，我为何唯独追求庸俗呢？按某些人的想法，我肯定是要标新立异，故意为之。然而，追求庸俗并不代表就反对追求高雅，赞美月之清并不代表就反对日之暖，我只是想表示庸俗有庸俗的作用，且这作用的程度比起高雅来不仅不轻，还可能更重要些。 

一般来说，庸俗是没门槛的，高雅是有门槛的。齐宣王好俗乐而不好雅乐，欣赏雅乐并不一定比欣赏俗乐需要更多音乐方面的专业知识，但总要了解一些寻常百姓不易理解的相关的“雅”知识。不易理解不是说一定不能理解，但此“不易”就是门槛，有门槛的东西难免“不易”。

人要有对于“不易”的追求，此其孔子之所以推崇雅乐的原因，只是追求容易的事，个人是不会进步的，个人不进步，社会自然也无从进步。然而，只追求高雅的东西似乎也不行，先不说那些压根欣赏不来雅乐的人，就是学林泰斗，科学巨匠，也总要有庸俗的追求，此孟子所以不反对俗乐的原因。

试想，假如一个人只是追求高雅，这是很痛苦的事。比如，文学家必以写出一部经典作品为追求，那此文学家一生就大概很难乐了；科学家必以发现一定理为追求，此科学家一生也大概很难乐了。同样，欣赏音乐必待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才能乐，那这乐来得也必然难了些。人们对高雅的追求确实能带来乐，且不是一般的乐，可能是持久的，强烈的，终生的乐。然而，这乐多数难求。既不易得，则不能“以此为生”，支持我们生活下去的往往那些庸俗的乐趣。

为何庸俗带给人们的欢乐要比高雅呢？因为庸俗才接近人性。比如，季羡林的《清华园日记》曾记载他喜看女子篮球，并不因为喜欢篮球，而是喜欢看女孩子大腿。那时候，季羡林先生在清华大学是研究德文的，季羡林先生自然也从研究德文中获得快乐，然而，那是比较困难，总要付出种种努力，有时候还往往求而不得，可是，看大腿这事是容易的，而且一见即得乐，几乎不须付出什么特别的代价。古人云：“食色性也”。本能的满足是较易获得快乐的。大学者往往也有一些很浅薄的乐趣。拿我自己来说，认识我的人多数以为我是个很古板的人，喜欢看一些很生僻冷门的书，书中的语言一点不可爱，他们很难想象，我抱着它们读得如痴如醉，然而，我实在有很多浅薄的乐趣。我喜欢听流行歌曲，喜欢逛街，喜欢去游戏厅，喜欢聚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喜欢深深地思考，浅浅地幸福。深深地思考才能学有所获，浅浅地幸福才能笑口常开。工作学习中，要多严肃有多严肃，生活玩乐中，能多浅薄就多浅薄。高雅的文学诚然能使我精神愉悦，然而，庸俗的生活往往带给我更多的快乐。

“高雅”的诗歌的流传程度永远不如“庸俗”的小说，或许有人举出李白的诗来反驳，然而，李白流传最广的诗绝不是因为它的“高雅”，一定是因为它的“庸俗”。然而，雅俗是会转化的，过去以为雅的诗，现在可能以为俗，过去以为俗的小说，现在可能以为雅。前者如许多宫廷诗歌，后者如《红楼梦》等小说。比如，我喜欢听流行歌曲，有人就以为我“庸俗”，可是，我也听昆曲，我问那个嘲笑我的朋友，你懂昆曲吗？他说，昆曲是什么？我笑着说，昆曲是“雅乐”的时候，京剧还“俗”呢。后来我听相声小曲《探清水河》，有人也以为俗，不久，此曲红遍网络，他们都来哼唱了。因此，我总说，不要看不起庸俗的东西，高雅的东西未必人人需要，庸俗的东西却是谁也离不开。或许我们眼中的雅俗只是有色眼镜下的幻象，而幻象中的“高雅”其实只是附庸风雅。真实世界的本我反而在默默引领我们找到真正的“高雅”。又或许“雅”不是外求的，“雅”其实是内化的。

高雅不易得，而庸俗总在侧，我们何必非要舍近而求远呢？庸俗并不一定低俗，粗俗，烂俗，相反，它可能是真实本我的体现。所以，我不反对高雅，但我追求庸俗。因为，高雅负责给我们崇高感，而庸俗则给我们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