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明令禁止学生谈恋爱，他们在品尝禁果后便不敢再造次。在之后的三年，路儿依然每天听小斌拉二胡，偶尔她也为小斌伴唱，但都是在大院里。路儿的歌声渐渐为大家所熟悉和喜欢，她与小斌成了搭档，他们参加学校民乐队，一起参加学校和市里组织的各种残疾人演出。小斌的生活更加丰富，除了文化学习，盲校也与普通学校一样，学习语数史地理化，还有思品、生物、英语、音乐、信息技术等等，此外，低年级要学习定向行走、社会适应，高年级要学习按摩，以及与按摩相关的人体骨骼经络等。小斌还喜欢听路儿读书。路儿可以用阅读器读各种书籍，她会盲文也会普通汉文。他们坐在路儿的班级里，路儿读书给小斌听。路儿比小斌小五岁，却比小斌高一年级。因为她能够看一般明眼人看的书籍，她比一般盲人有了更多的阅读机会。两个孤单的人儿，现在彼此有了对方，他们形影相随。
平静而美好的生活，就像顺水行舟：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转眼间路儿从学校毕业了。盲人在学校里的最后几年要掌握按摩技术，获得按摩师的资格，毕业后工作能够有保障。盲人基本上都是从事按摩工作。路儿到一家按摩店上班，包吃住，还有不菲的收入。她非常高兴。经济上独立了，她就不需要再回到福利院了。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周末，路儿邀请小斌到她工作的店里玩。上午的时间，店里还没有顾客，老板对他说：“你是路儿的男朋友，今后学校不上课的时间你来店里，有活你就接，按钟点结算。毕业了就来这里工作，跟路儿在一起。”小斌听了很高兴，现在有钱赚，之后工作有着落。店里给每个员工一个独立的小屋。说小，果真是小得很，只能容纳下一张床的空间。但路儿很满足，她说比她在福利院和学校都强，是一个独立的房间。两人坐在床上，说不上两句话，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搂在一起了。他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他们在学校里循规蹈矩，但在这儿不同。路儿已不是学生了，不再受学校纪律的约束。小斌也很快就毕业了。关键是小斌的年龄早已超过一般中学生，都已经是大学毕业生的年龄了，他生理上的饥渴如同经过了一个冬天的野狼。在这样的小房间里，似乎两个人除了做这样的事，也做不了其他什么事。在黑暗中，他们循着记忆的路径，再一次认识对方，彼此情意缠绵，难舍难分。
“我们结婚吧！”云雨一番后路儿说，虽然她知道要等小斌毕业。
“好，我们结婚，这就结婚。”小斌说着又缠住了路儿。
这以后，周末和放假小斌就到路儿工作的按摩店，他已经拿到按摩师资格证，店老板喜欢他们俩，很高兴他来帮忙，按钟点给他报酬。晚上要工作到很迟，顾客喜欢按摩后回去睡觉。小斌就睡在路儿那间小小屋子的床上。他们俨然一对小夫妻。他们说：“早晚我们都是夫妻。”店里的人也把他们看作是夫妻：“他们相亲相爱，这就够了。”
一天，在他们的小屋里，在他们缠绵的间隙，路儿悄声对小斌说：“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小斌听了一怔，他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但他听出路儿的喜悦，便用高兴的口吻说：“那么恭喜你要当妈妈了！”停顿了一下又问：“你确定吗？”
“当然，我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娃娃已经三个半月了。”路儿拉过小斌的手放在她的腹部上，仿佛盲人的手能够敏感到三个半月胎儿的动静。
小斌却想，到娃出生只有六个半月了。太快了，可什么都没准备好。之前他都还没有想过关于孩子的事，他没想到孩子就这么来了，真有些措手不及。可他也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在他心里，他瞎了，被碳灰弄瞎了眼，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父母的照顾。他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得到父母好的照顾。可他们有力量照顾好孩子吗？
“你听到了吗？”路儿问。
“我听到你的心跳了。”小斌侧身吻了路儿。他依然在想，再过六个半月，他刚毕业，刚工作，如果就在这个店里工作，他们的孩子将要降生在这个小小的屋里。当然，他们可以请老板换一个大点的房间，毕竟他们是两个人。但就算两个这样的小屋加起来，也只是两张床的空间。今后他们是三个人，屋子还真是够小的。如果想要大的住房，就得要去租房，可他们两个人的收入，既要养孩子，又要租房子，恐怕就不够用了。
路儿倚在他身边，陶醉在即将当妈妈的喜悦里。小斌不忍心破坏她的好心情。该来的就让他来吧。他说：“我们要去办结婚证，孩子要有合法的身份。”
路儿吻了他，说：“我以为我们早就结婚了。”
“没错的，我们早就结婚了。现在只是去领证。”
“好。我们去领证。为了我们的娃，我们去领红本本。”
婚礼就在店里举行，老板是婚礼主持人，除了店里的人，他们没有通知其他任何人。路儿是个弃儿，从学校到按摩店，小斌就是她唯一的至亲好友。小斌家里，这些年，奶奶已经去世了。母亲终于挣脱了长期捆绑着她的锁链，不知往哪儿去了。父亲寡言姐姐不会说话，他们几乎没有交流的机会。哥哥工作很忙也未必能够抽身。其实，他心里最希望香姐姐和阿姨能够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但他也没有通知她们。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她们所期望的。其实他也不知道她们期望的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她们期望的不是他现在这样，他应当更好，要有成就，要有社会价值。与其说这是他认为的她们的期望，不如说是他心里对自己的期望。他觉得这事办得草率，有欠思考。他对自己说，与其让她们失望，还不如她们不知道的好。
店老板为他们操办了简单的婚礼，就在店里摆了一桌酒宴，外卖送来的菜。店门早早就关上了。除了他们俩，还有七个盲人按摩师，二个后勤小妹，加上老板，十二个人聚集一堂。老板举杯：“这是我们店里迎来的最喜庆的日子，今天，范小斌和牛路儿在此喜结良缘，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兄弟姐妹，让我们一起祝贺他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说着与小斌、路儿碰杯，“我也不会说话，也就不多说了。大家只管吃只管喝。”大家互相碰杯，在祝福声中畅饮美酒。这一晚，小斌拉二胡，路儿唱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拉唱了，他们祝贺自己新的生活的开始。会乐器的拿出自己的乐器，会唱歌的一展歌喉，店里的伙计们就是好朋友，大家共同欢乐，每个人都喝到微醺，足足闹腾了一个晚上。老板为他们调整了一间比较大的房间，他们正式成为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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