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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警追车记

我昨晚梦见父亲了，父亲骑着他那辆捷安特自行车来看我，还说他想回老家了，让我给买高铁票。是我想父亲了？还是父亲想我了？不管怎样，能清晰地在梦里看见父亲并真切地与他说说话，真好！

梦见父亲想回老家，让我想起有一回父亲从老家回来时，转道济南去看望他表姐的经历，于是翻出当年写的一篇日志《巡警追车记》。

都说人生在哪儿想在哪儿，这话一定不假，尤其到了一定年龄，思乡之情会更切，这一点上，父亲健在时是典型代表。父亲十几岁就开始了他远离家乡的闯荡生涯，直到年过不惑后在离家千里之外的海滨小城定居，真正在老家的时候并不多，及至我两个姑姑先后去世，家中便再没什么直系亲属了，唯一尚存的老宅也因多年无人居住而风雨飘摇。即便这样，那个父亲出生、长大的小村却像永远扯不断的风筝线，牵系着父亲的乡情和乡恋，让父亲每年都不止一次地回到故乡，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他去世的2016年。

2012年，父亲时年73岁，八月底，炎热的暑期还没过去，父亲就做起了回老家的准备。先是跟我们商量，说要回去看望他不久前做了手术的老嫂子，赶巧包头的大伯也回去祭祖，老哥几个正好见见面；再是规划行程，返程时准备到济南他表姐家小住两天，再从济南乘直达车回秦。别说有充足的理由，就是什么事也没有，只要父亲乐意，只要父亲的身体状况允许，他想做的事，我都是无条件支持的，因为一直以来我都信奉所谓孝顺，要“孝”更要“顺”，如果一个具备完全行为能力的人没有了自己做主的权力和自由，那这个人活着的质量就大打折扣了。

2012年那时还没通高铁，我托人买了到山东临清的卧铺车票，一来不用再经德州转车的劳顿，家里人去接也近一些；二来还能在临清的秦叔叔那儿住一天，父亲和秦叔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每次回去都要见面，而且是能一唠一整宿的那种。

按计划，父亲在老家住二十天左右，9月下旬让济南的表姑买好回程票，赶在“十一”前回秦过国庆中秋，也好跟整个暑假都没回家的儿子好好团聚几天。表姑是父亲的姨表姐，姐俩儿小时候常住姥姥家，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成年后也过往甚密，感情匪浅。姐俩儿的感情从一个细节上曾让我颇为感动，有一次我们去济南，当时父亲已是年过六旬的人了，走在街上表姑还是很自然地牵起父亲的手过马路，就像小时候姐姐牵着弟弟一样。表姑为了让父亲在她家多住几日，几乎天天打电话催促，甚至故意说已买好了提前日期的返程票，于是父亲依依不舍作别老家，在9月25日那天从县城坐高客去济南（老家离济南不到200公里，没有到济南的火车）。

父亲不在身边的日子，我们随时保持电话联络，一根无形的线牵系着我们父女俩，一边是我的牵挂、一边是父亲的牵挂。在县城坐上直达济南的高客后，父亲打电话说车况倒是不错，全程走高速也很快捷，就是正值秋收客流量小，整个车上才坐了十来个人。车到聊城服务区，司机让大家下去方便，估计是父亲年龄在那儿呢，动作没那么迅速，时间就有点久，等父亲回到停车处时已不见了车的踪影。

父亲当然很着急了，不仅仅因为高速上不好拦过路车，更因为父亲的一应物品包括手机、钱包、车票等还都在车上呢。年逾古稀的老父亲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已急火火追至服务区出口的高速公路上（呵呵，想当年父亲的思维和行动还很敏捷呢，只是想想有些后怕，万一急出点什么事，老人家无依无靠的后果不堪设想），不停地冲着车行方向招手并呼喊。高速上车速很快，转眼已看不见大巴车的影子。老爸无奈，想拦住一辆去往济南方向的大客车，可人家有人家的规定，根本不能停，再说突然冒出个拦车的，也不知哪路神仙啊，别说现在的人都不爱管闲事，就是有心帮你，高速上也不敢随便停车啊。

巧的是那辆大客车后面正跟着一辆高速巡警车，警察看见又招手又呼喊的老人立刻停下问明情况，知道那辆车刚开走十几分钟，就让父亲坐上警车帮着去追。于是只能在影视作品里才能见到的巡警高速路上全力追车的精彩一幕上演了，说来颇有些惊心动魄。警车的速度当然比较快，追出三十多公里就看见了那辆车。

警察通过喊话让他们停车，司机一看警车追心里发毛，以为犯了什么事，警察越是喊话，司机越是紧踩油门，直到警车追至跟高客并排行驶才拦停了大巴车。警察跟司机说明了情况，对司机好一顿批评，司机这才知道自己丢了乘客，急忙给父亲又赔礼又道歉。原来，因为车上人少，粗心的司机开车时也没清点人数，而那一排座位上只坐了父亲一人，其他乘客也没留心少了人，这才导致发生了那样的事。父亲大大松了口气，一再谢过为民解困、解难的警察同志，并掏出随身装着的几百元钱让警察买条烟抽，人家警察当然是高风亮节，怎么都不要，还一个劲儿地说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父亲有惊无险地经历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回来讲给我们听，说现在的警察同志真是不折不扣地践行为人民服务宗旨啊！我们也觉得如果不是父亲遇上这么热心、负责的巡警，真不知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遭遇，可惜父亲忙乱中没记住警车的牌照，让我们遗憾连一封感谢信都没处写，更无法当面致谢了，但我们会永远记住这两个好警察，也更坚信世上还是好人多。

不过有了这么一出后，我再也不敢让父亲只身一人出远门了，尽管父亲还是不服老，每次出门都不让我们随同。后来的几年父亲再出行时，我都是变着法儿陪他，有时是说我们也想去他去的地方，有时是说公出正好顺路，真没时间时也会把他送上直达车，然后老家的亲人早早等在车站接，一路电话遥控着，随时掌握途中情况，保证父亲的绝对安全。父亲病到后曾有人问他这辈子有什么遗憾没有，父亲说除了没看到他外孙子结婚生子外，他想吃的都吃过、想去的都去过、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该见识的都见识了，没什么遗憾。如果父亲真如他所说，那父亲这辈子活得其所，做儿女的我们也可以心安了。

父亲，祝您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