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为人，而爱不得‖文/弓长林夕

画骨为人，而爱不得

1

地府不养闲人，我用我的秀发做笔，成为了一位画师，专门给骷髅化妆。

我的客人常常提着他们丑陋可怖的脑袋来找我，希望在中元节回人间的时候能打扮漂亮点。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很忙，遇见骨相不好的，更要费些功夫。

地府里不分昼夜，唯有那晃动的烛光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处理完最后一个头骨，送还给它的主人，我便把自己扔到床上，还来不及换一个舒适的姿势我就睡着了。

待我醒来，冥钟已经敲响，地府的大门敞开，小鬼们盛装打扮,漫天跳跃的鬼火昭示着他们的开心，他们争先恐后的向人间涌去，地府瞬间空空荡荡。

我把灵笔揣进怀里，拿上从孟婆处讨来的解忧，慢慢向忘川河渡去。

取一瓢河水，放一株解忧，摘下一簇冥火，万事俱备我悠闲的坐于忘川河边，等待茶水烧开。

望着忘川河水，我想起那个叫白乌的鹿妖。

2

在地府漫长的岁月里，找我画骨的死物不计其数，唯有白乌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画室的门被小鬼们推开，他们架着一只鹿，一把把她丢到我面前。她在流血，血顺着额头流过她的脸颊，滴在地上。

我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画笔：“这是？”

鬼差弓手道：“此妖名白乌，鹿，她将角献给冥王，以此请求画师岁为她画骨”。

我看着这一屋的狼藉，摆摆手让小鬼们退下。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我指着白乌的额头：“你不止止血吗”？

她这才抬眼看我，美丽的鹿眼空洞。她尽力让自己能坐起来和我说话，但是徒劳的蹬了几次腿后，只得放弃，但依旧伸着脖子开口道：“请画师将我改变，我想变成一个人”！

“变成人？”我眯着眼凑近她“你可知妖一旦画骨，将无法修炼，死后轮回无望，无法超生”。

“我知，我要去陪着他。”

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笔继续道“依你的修为灵力，即使画骨也只能勉强维持外形，一旦灵力耗尽，你......”

白乌的眼睛亮了亮“他还有一年就要上京赶考，等他高中一切就会好起来的，一年，足够了。”

我叹了口气，即使如此，又何必再劝。

我轻轻的抚摸着她胸前的绒毛。她将头靠在我的脚背上，画室里烛光微微，我轻念咒语，她沉沉睡去。

3

茶水咕噜咕噜，将我的思绪拉回。掐指一算，一年已过，我起身把茶水收入乾坤袋，一转身直往人间而去。

月光透着血红，风幽幽，漫天的纸钱，处处透着死亡的气息。

刀在地上拖行发出心惊肉跳的声音，直把男子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男子双手抱头，后背紧紧贴着墙角，不住的哀求着，声不大，但能听出男子的绝望。

拿刀的人柔柔的道：“元郎，你还记得去年的今天你第一次见到我吗，你夸我温柔而美丽，特别是那双眼睛像小鹿一样让人想要疼爱。”女子顿了顿接着道：“你承诺我会娶我，会考取功名，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什么都没有做到。”

“白乌，那是我昏了头，我也想出人头地，可是上天不给我考取功名的机会，我就想着用别的方法，人家钟小姐家境富裕又愿意.......”。

白乌原本温柔的眼神变的可怖：“山盟海誓、戏曲唱词、同样的方法同样的嘴脸，对我如此对别人亦如此，你好狠的心，直骗的人家姑娘死心塌地的要跟着你，未婚先孕，被家族遗弃，现无利可图你便死不认账，逼着钟姑娘悬梁自尽一尸两命！”话音刚落，白乌右手持刀狠狠的向男子砍去，眼看利刀就要砍断男子的手臂，白乌突然转势，刀尖从男子左臂擦过，割下一块肉，深可见骨，血顺着手臂滴在地上。

男子的叫喊声划破寂静的夜，刀在月光下发出凄厉的光，映射出男子惨白的脸色，白乌左边的衣袖在阴风中飘荡，她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臂，突然笑了，那是她为了偿还男子欠下的债自断左臂向鬼市换了救命钱：“元郎，我怎么会舍得砍断你的双臂，你用它们牵过我的手，抱过我，我舍不得。可你总不听话，那是不是没了腿，你就会听话不会到处跑了？”

闻言男子吓得扑跪在地，不住的磕求白乌饶命。

白乌一脚把男子踹翻在地，声音却极近温柔：“别怕，就是一瞬间，不疼的。”说着长刀挥动，寒光一闪，一双腿被劈成了两段，男子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渗出，瞳孔不断的放大直至涣散。

4

白乌低低的笑着，泪从眼睛夺出，刀从右手脱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画师，我是不是错了，从头至尾都是错？”她转身看着黑暗的转角处喃喃道。

透不进光的黑暗中，一白衣女子手持画笔慢慢显身。

“我劝过你，你既已帮他还清债务，也算报恩，为何还要执念，他与世间女子如何与你一妖又有何关系？”

白乌走到元郎身边，靠着他坐下：“我的身体越来越弱，有一天离开了，他怎么办，如觅得一佳人，能陪着他........”白乌顿了顿，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钟家富裕声望高，钟家育有一女，温柔善良，我料定大户人家女儿不谙世事，设法让两人相遇、我挖空心思，一切都在计划中，却败给了人性。”

岁突地一惊，这钟姑娘却是这场荒诞的爱情的牺牲品：“人的幸福是自己争取的，岂是由人硬塞安排，他不愿努力，还想荣华富贵，动歪心思，犯下罪过还要你去承担，白乌，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白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头靠着元郎的肩膀嘴角噙着笑：“我以为的，结果是错的，我对不起钟姑娘，画师我愿把我的骨头献给你，请你把我的骨头制成驱邪避灾的物件，保佑钟姑娘下世轮回平安顺遂。”

说完，美丽的鹿眼闭上，她的灵力再也撑不住这支离破碎的身体，烟消云散了，只留下一节尾骨。

岁叹了口气，画笔一挥尾骨收入乾坤袋中，她转身向钟家走去，此时天以微微透光，这个夜终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