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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禾‖文/章莹

希禾

慕吟打理着刚到的郁金香。新鲜的郁金香,上面还有着水珠。

离开学校之后,她就在这个小弄堂里,开了一家花店。母亲生前就有一家花店,自去世后,没人打点就关了,如今她重操旧业。

将郁金香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玻璃花瓶,修剪了一下旁边多余的枝叶。黄色的郁金香配着系粉色蝴蝶结的玻璃瓶,鲜艳明媚,煞是好看。

 门口响起风铃声,慕吟抬首,下意识地微笑,“欢迎光临。”

可看到来人,她的笑容一滞。

是两个男人,年长的那个三四十岁,一件黑色夹克衫,严肃的脸上有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这人是她十多年前的校友,苏林教授的得意门生,现任省厅刑侦处处长何方。

而另外一个男人很年轻,跟她差不了几岁,她也认识。是她的学长,陆风。

出于职业习惯,何方打量了一下花店的环境,干净整洁,分门别类,让人心悦。

陆风则是在打量她,出乎意料,就读警校的女生竟然还有这么温婉娴静的。看到慕吟坐着的轮椅时,皱了皱眉,片刻后又了然地点点头。

何方最后将视线落到她身上,“教授说,我可以来找你。”他的语气不难听出怀疑,眼神也是不信任的。 慕吟在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们的目的。近日来,市里隔三差五出现诡异的凶杀案,闹得整个西元市人心惶惶,社会舆论数度将警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何方和厅长崔格承受的压力必然不小。

而何方口中的教授,自然是国际犯罪心理学专家苏林。 慕吟平静地看着两人,淡淡地开口,“我只是个残疾人,何处怕是找错人了。” 此话正中何方下怀,他转身离开,状况外的陆风只得跟随,还抱歉地跟慕吟点点头。

慕吟看着重新关上的玻璃门,待风铃声静下来,拿起旁边的白茶花,轻轻嗅了嗅,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何方是警界的传奇人物,破过不少大案要案,如今却要向一个小辈低声下气,他自然不痛快。

她也看过那些新闻,多起案件没有重复性,是用不同的方式谋杀的,死者死状残忍,只怕凶手极度痛恨他们。唯一能够促使这些案子可以并案调查的证据,就是每个现场都会出现一枝白茶。

在这之后的三天,慕吟总会发现有人跟踪她,手段不高明,似乎是故意要她发现。终于在一个早晨,发生了第五起案件。

陆风在八点的时候找上门来,开门见山,“慕吟,警方需要你的帮助。” 他在警校听过这个天才小学妹的名号,是魔鬼教授除了何方之外,唯一认可的学生。所以,即使是个残疾人,也是个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残疾人。

“陆警官,警察和罪犯,是这世上最高危的两种职业。”慕吟打理着手上的白茶花,头也不抬地平静说道,“我怕死。”

三个字顿时让陆风说不出任何劝导的话来,整个人都噎在了那里。 凶手不仅凶残没有人性,还特别变态,比起他们这种正规警察,慕吟又是残疾,又是女人,被找生命危险的概率比他们高出很多。

“陆警官还是请回吧!我帮不了你们。”慕吟转动着轮椅,拿着水壶,给木质挂栏上的几盆兰草浇水。

陆风默默一叹,这位小师妹看着温柔,却是个不近人情的冷美人。看来何处又要被厅长请喝茶了,而他们也要没日没夜地加班了。

看着慕吟旁若无人地在花丛里穿梭,陆风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正欲打算离开前往现场,手握上门把手开门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白茶花的花语是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受害者有男有女,没有任何连接点,且死状残忍,死法不同。为什么不往雇凶情杀方面查呢?”

陆风惊讶,他转身,“每个现场都有白茶花,难不成雇的都是同一人?”

慕吟从花瓶中拿出一枝白茶花,用纸包好,“如果我是凶手,我会诱导他们来雇我。”

这个凶手真厉害。 陆风带着慕吟对他的提点匆忙赶往现场,边走边给何方打电话。

慕吟看着陆风离去的身影松了心,这下何方应该不会再派人跟着她了。

十二枝白茶花错落有致地集合在一起,慕吟还加了满天星做辅花,手捧的地方用蓝丝带系了一个蝴蝶结。

这是一位特殊客人的预定。每个星期天上午九点,他都会来这里买花,一打白茶花。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当分钟走向十二的时候,不偏不倚,正好响起风铃声。

“欢迎光临。”她微笑。 他穿着黑色的兜帽衫,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整张脸。他走向柜台,“你进了郁金香。”

“嗯。”慕吟点点头,取出早已备好的白茶花,“有客人要。七百二十元。”

男人接过,掏出钱包,数了八张人民币,“不用找了。”

“谢谢。”慕吟将钱放进抽屉,又从旁边拿了一枝白色郁金香,“赠品。”

男人看着郁金香,犹豫了一会儿,“我要走了。”

慕吟呆了呆,尔后才轻笑道,“我原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

毕竟今天做了个大案子,他很忙。

“嗯……”男人沉吟了一下,“只是想过来跟你告个别。”说着,像确定答案那般点了点头。

她笑笑,“是为了弥补之前吗?”几年前他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想带你一起走,但你肯定不乐意。”

她的母亲在这片土地沉睡,她不会离开她母亲。

对于他的直白,她没惊讶,反而是意料之中的坦然。

她慢慢地转着轮椅,到一旁的玻璃橱柜边,“该来的总会来,谁都控制不了。就算当初你带我一起离开,我也会在将来某个时间坐上轮椅。”她伸手在橱柜里拿下一本书,转身递给他。

“这次离开,你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永别礼物。”她的语调一直都轻轻缓缓,从内而外的平静。

男人接过书,封面上是手拉手的男孩和女孩,“东野圭吾的《白夜行》。”

“当年那个司机是你做的吧。”她肯定。

慕吟高二暑假时,出过一次车祸。就是因为这场车祸,母亲逝世,她终身残疾。而这场车祸让全省瞩目的原因是,肇事司机在受害者苏醒的第二天,被人发现陈尸街头,双目被挖,四肢被砍,散落在尸体旁。

病房的窗台,在黄昏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束白茶花。

男人并没有否认,他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他该死。”顿了顿,又跟上一句,“我更想杀了我自己。”咬牙切齿的意味足以说明他有多悔恨。

她紧贴了贴他瘦削的手,闭了眼,神色带着恍惚的幸福,“谢谢。”

她很谢谢他,谢谢他在她最痛苦的时光里,甘于隐匿于黑暗,为她手染献血,为她披荆斩棘。 她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但她谢绝了老师的引荐。

她是个污秽的罪人,又怎么对得起那身荣耀的制服?又怎能戴着国徽宣扬正义呢?

“再见……”她轻声,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 再度睁眼时,店里已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据说后来,有一个坐轮椅的小姑娘加入了刑侦处,用玄乎的犯罪心理学给警方带来了极大的帮助。

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这个小姑娘一下子成为了名人。

在大约一年多以后,慕吟和陆风敲定了婚期,在选择捧花的时候,慕吟执意选择白茶花。婚后,她从警队退了下来,继续经营着自己的花店。

陆风在一次休假时来给花店帮过忙,他整理着店里刚到的白茶花,像是想到了什么,琢磨着,“我总觉得白茶系列案有些不对劲。”

“说说看,怎么不对劲了?”慕吟没做什么反应,只是翻着泰戈尔的诗集,浅浅地问道。

“那个男人家庭健全,性格不会这么偏激。而且,他的书写是行楷偏草,不像那么谨慎的人。”陆风挠着头,“我在想,我们当初是不是抓错人了?凶手应该是个更年轻、更狠厉、更冷情的人。”

发表感慨好长一会儿,也没听到慕吟的回复,陆风讪讪一笑,“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你就当没听到。”

慕吟却是摇摇头,“不,你说得很有道理。”她翻过一页书,“但你忽略了他的家庭关系。他虽然家庭成员丰富,可是貌合神离,恐怕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屈指可数。”

陆风恍然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陆风。”慕吟出声叫住要把花搬出去晒太阳的丈夫。男人停驻,疑惑地看着她。

她冲他浅浅一笑,朱唇微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翱翔天际,一个却深潜海底。”

陆风一怔,老脸一红,忙转身搬花。

这可是首情诗啊!

在陆警官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一方黑色的衣角翩然划过,在阳光下留下一道完美的弧度。

多年后,身子骨不好的慕吟因为胸口疼痛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是当年车祸落下的病根。

巧的是,同一家医院,同一个房间,只是换了医生,换了护士。

慕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总看着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偶尔分析一下底下路过的行人。这么一分析,还真得感叹一句,人心隔肚皮,生活险恶。

陆风总会来陪她,没待多久,就被她支走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就这样,清清淡淡的。

慕吟夜里醒来,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迟到了。”他的声音不复当年清亮,有些沧桑。

她依旧笑着,“这迟到的也太久了。”

他点点头,“嗯,大概有四十年了……”

她和当初一样,闭上双眼,嘴角是幸福祥和的笑意。

他默了默,尔后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晚安,丫头!”

慕吟的葬礼很隆重,警界同僚都身着警服前来祭奠。

后来据相关人士回忆,慕老师的葬礼上,有一个帅气的中年人,他给逝者献了一束白茶花,又在慕老师手中插上了一枝白色郁金香。

希禾在整理爷爷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梨花木的匣子。里面有一枝风干的郁金香,还有一本小册子。

我遇见丫头的时候,是我最狼狈的时候。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得扔在小巷子里。她背着书包,走近我,给了我一瓶水和一个画着笑脸的橘子。她给了我绝处逢生的希望。

丫头很优秀,学习很好,性格很好,最主要是善良,不然也不会救我。只是她的人缘似乎不好,没什么朋友。

第二次和丫头面对面的时候,也是我难堪的时候。被人围殴,还被洗劫一空。丫头那个时候冲了上来,跟他们说了一句“让一下,你们挡住我回家的路了。”当时所有人都被她震惊了。

可丫头长得好看,又是一个人,自然就被那群王八蛋起了歹心。浑身痛的我,不知为什么不痛了,发了疯一样,把他们狠揍了一顿。

“丫头,以后这条路少走走。今天也就我,换做别人,你现在都没地哭。”我喘着气跟她说。

“其实,我回家不是这条路。”

我当时真的惊呆了,什么情况?

她说,“只不过你遇到了麻烦。我想要帮助你脱困,仅此而已。”

“……你好像没帮到我吧?”把人打跑的明明就是我自己。

她点点头,“嗯。你的眼神不服输,里面隐藏着恨意,我只是帮你把它引出来了。”

丫头说完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我越来越关注丫头。

丫头很厉害,可我觉得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那是一次考试,丫头考得不错,起码对于我来说是很优秀的成绩。

然而,我听她朋友对她说,“你干嘛错那么多?年级第一不好吗?”

“优等生太累了,我比较适合做中等生。”她是这么说的。

我顿时觉得丫头很通透。

丫头遇到过很多麻烦,但她都能轻描淡写地化解,那群混混也没来找过她。所以,我很放心地离开了。

父亲不是普通人,他是个犯罪天才,他希望我子承父业。

我自身倒是不反对这个,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喜欢打擦边球,也总有一些人能把法律当做摆设。

然而,当我回来时,丫头住院了。

她受伤了,双腿粉碎性骨折,神经全部坏死。她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她母亲死了。

看着丫头苍白的脸色,微弱的心跳,我心疼,更多的是悔恨。

我查清了事情原委,找到了那个司机。

后来,丫头因为一份测试题,被警校破格录取。

她的大学生活并不顺利,我不由得在背后帮了她一把。

她毕业后,开了家花店。我那天去买花,即使裹得严严实实,还是被她认了出来,她跟我说,“好久不见。”

从那以后,我每个星期天都会去买花,然后和她聊会天。

我在西元待不久,跟她告别时,她送了我一本书《白夜行》。想想还真是我和她的写照。

我不知道丫头用了什么方法摆脱了警方对我的侧写。但我知道,丫头会自己好好活下去的。

我回到西元是在丫头结婚的时候,她发邮件告诉我的。

那天是星期天,我去买花,看到她丈夫在帮她忙。她笑得开心,我就放心了。

有一天,我告诉丫头,我领养了一个小孩,想让她取个名字。她不过几秒就发了过来:希禾。

嗯,不错。

再后来,她病了。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我去看她。

我去了,她很开心地走了。

讽刺的是,我与丫头相识五十多年,竟不知彼此的名字。

我是在葬礼上看到她名字的,慕吟,真是个好名字,富有诗意。

可她到了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小册子的后一页,爷爷用标准的宋体写了两句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翱翔天际,一个却深潜海底。

册子的最后,有两个流金的中国汉字——南禾。

那是爷爷的名字。

希禾合上小册子,将黄梨木匣子放好。他决定,明天就把这个匣子埋在爷爷的墓旁。

希,取“仰高希骥”仰慕之意。郁金香与玫瑰一样,是爱情之花。

爷爷,你可真是太笨了。

希禾,希禾,就是喜欢南禾的意思啊!

陆风第一次跟随何方去找慕吟时,看到花店的店名,特立独行,是三个符号:N&H。

所以,不是不知道,只是你以为我不知道。

人世间,最悲哀的错过莫过于你以为与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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