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九月的清晨，在巷口镇已经是夹杂着一丝丝的凉意了，赵小宇像往常一样骑着他的凤凰牌自行车去胜利一中上课，这架自行车显然已经陪伴了他好多年，小小的零件换了又换，早已面目全非，但他还是舍不得丢弃，仍然天天在骑着它。而他的同事前几年就由摩托车换成了轿车，现在已经又开始换一定档次的新车了，但是这些，在此时微弱的凉风吹到赵小宇的脸上，却似乎丝毫没有什么感觉。
赵小宇曾经毕业于省城的一所师范院校，当时在他们村里是大名鼎鼎的佼佼者，大学毕业后，凭他的资历和能力，完全可以留在省城里教书，甚至可以改行干其它的工作，享受城里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是他想到自己的父亲去世得早，完全靠含辛茹苦的母亲把他拉扯长大，并且他的母亲为了供他读书，积劳成疾，觉得自己愧对了母亲，于是放弃了那么优越的机会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胜利县。他回到胜利县后分配到宁清乡中学教书，学校离他的家也有点远，有三十多公里，教师当时的待遇又很低，不象其它行业那么吃香，所以他要找一个媳妇是相当难的。
婚后第二年，赵小宇和李婷婷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下李婷婷更忙了，她在家除了忙家务活和照料婆婆外，还要带孩子。在家带孩子是一个母亲最神圣的职责，也是非常辛苦的活儿，半夜孩子哭了，还要爬起来哄，闹得她整夜睡不好，孩子甚至有时候在夜里突然生病，赵小宇和李婷婷还要背着孩子往医院里跑，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夫妻俩整日整夜没有合上眼。李婷婷为了这个家也真是操碎了心，她这么善良和勤劳，让左邻右舍的长辈们都非常羡慕，有的还惋惜地说：“我家那个龟儿子能找到一个像李婷婷这样的媳妇该多好呀！”
李婷婷平时很体贴赵小宇，她知道丈夫在工作上一方面很忙，另一方面非常辛苦，就尽量不让他管家里的事情，自己宁可多担当一些，让他一心一意把更多的精力花在教书上去，安心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李婷婷整天为家里忙里忙外所做的一切，赵小宇只能看在眼里，痛在心上。赵小宇也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他深知妻子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很多，回到家里也非常关心她。他除了上课之外，回到家里主动照料自己的母亲和孩子，和她分担一些家务活。由于赵小宇和李婷婷勤俭持家，家里被这对小夫妻打理得还真是像模像样。真可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在现实生活中，这还真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妻子在家里把一切事情料理好了，而丈夫又有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除了生活开支和给生病的老母亲买药看病外，赵小宇的工资多多少少也还是有点节余，生活还真是过得不错。家中的老母亲虽然带着病，但是看到家里这么和顺，心情也非常舒畅，真是一家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个家庭就这样和和睦睦，平平静静地过了几年，一家人的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现如今女儿也已经长大上高中了，非常听话。平时夫妻俩勤俭持家，现在还修建了新房子，那真是喜上加喜。
这个一年比一年好的家庭，本来还是有好盼头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给赵小宇当头挨了个霹雳。就在去年的新春之际，由于李婷婷长年操持这个家，把自己的精力全部置身于家庭的操劳上，忽视了个人的身体，平时她总感觉到鼻子突然间有点阻塞，好像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塞着一样，还时常伴随着疼痛。亲戚和邻居劝她还是到医院里去做个检查，不要大意。她自信地说：“我好好的，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而赵小宇也不放心，边开导边对李婷婷说：“做个检查也好，相当于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没事就放心了。”在赵小宇三番五次地安慰劝导下，李婷婷也就勉强同意了去做检查。这样赵小宇带着李婷婷到医院去做了检查，经医生初步诊断是鼻癌，医生建议带她到省城医院去再复查一下，此时的赵小宇第一次听到这么残酷的检查结果，一方面是诧异，而另一方面又是怀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瞬间感觉到脑袋被棒子狠狠地敲了一棒，差点昏了过去。赵小宇拿着检查报告单，若无其事地来到李婷婷面前。李婷婷急忙问他：“检查结果怎么样，没事吧？”赵小宇笑着对妻子说：“医生说了，检查没事，一点小毛病。”在当时对赵小宇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谎言”，第一次欺骗了自己心爱的妻子，也许这就是一个最美的“谎言”！
赵小宇不放心李婷婷的病，决定再次带着她到省城的大医院去做个复查。当时赵小宇和自己的女儿刚好放了寒假，女儿也有时间可以帮忙照料一下家里。对于李婷婷的病，赵小宇暂时先只让女儿知道，女儿听到自己的妈妈得的是突如其来的鼻癌后，并且还要到省城医院去复查，一下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对于一个懂事的女儿眼里也只能是含着泪水忍痛对父亲说：“爸爸，您就放心去把妈妈看病得了，家里有我，我会照管好奶奶和家的。”赵小宇把家里的事情给女儿安顿好以后，只能委屈女儿一回，以带李婷婷去省城旅游的借口，再次去对妻子的病情做个复查。
赵小宇和李婷婷到了省城以后，赵小宇对省城多少还是有点熟悉，他毕竟多年以前曾经在这里读过大学，省城里有他大学时候的同学在这里工作，大学同学的朋友又在省城的医院里上班，帮他找了最好的医生给自己的妻子做了复查，复查的结果还是成了定局，妻子的病最终确诊为鼻癌。这时赵小宇整个人快崩溃了，整个天好像挤压在了他的身上，完全不能翻身，但是又能怎样呢，事实是不能改变的，也只能是面对现实。他心里默默地在想：“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把妻子的病治好，哪怕有一丝丝的希望！”可是这么多年来，家里的收入完全靠的是他的工资，并且又刚好修建了房子，还欠着亲戚家五万块钱，家里年过六旬的母亲又要经常吃药打针需要钱，这对赵小宇来说，不正是雪上加霜吗？
对于李婷婷的病，医生的建议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以后还要分期进行化疗，既然来了也只能是听从医生的安排了。李婷婷听到自己要住院一段时间，于是就急忙问赵小宇：“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严重吗？”赵小宇对妻子安慰说：“没事，医生说是鼻炎，住几天院就好了。”李婷婷看着自己朴实的丈夫，微笑着说：“我就说嘛，一点小毛病，没事的！回家算了，不需要住院，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了。我在这医院里躺着，也不习惯，再说住院还要花费很多钱的。”面对自己眼前勤劳善良的妻子，赵小宇内心深处正如刀割一般痛，可他表现得依然是那么从容和镇定，没有在妻子面前掉下一滴眼泪，而此时的他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
李婷婷住了十多天的院后，在药物和针水的控制下，病情暂时性得到了控制，作为一个在农村忙惯了的女人，在城里呆着总觉得不习惯，况且在医院里就更可想而知了，不病的人就会给弄病的，于是李婷婷一直想回家。在李婷婷的再三要求下，赵小宇也只能是尊重妻子的选择，带着她回家了。李婷婷住院期间，赵小宇又背着自己的妻子向亲戚借了两万块钱，出院后也所剩无几了。回到家以后，赵小宇为了让李婷婷多休息，工作之余自己主动承担起了家务活，还利用休息时间陪李婷婷去逛逛路，逗她开开心。可是妻子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变了，变得少言寡语了。说实话，人可以走遍天下，有时还真难迈出家庭的磨难这道坎儿。
其实李婷婷的心里也是非常难过的。回家后，赵小宇虽然不跟她讲自己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但她对自己的身体也还是有所了解的，感到身体有所不适，头时常伴随着疼痛，家里的很多重活又不让她干，并且怎么会无缘无故往省城医院跑，想到看病也一定要花好多钱。赵小宇其实也早就觉察到妻子心里的压力，时常安抚她：“不怕，以前那么大的困难都过来了，这点困难只是暂时的。现在国家富裕了，医学又这么发达，再说只是一点小毛病，没有什么大碍。更何况现在我的工资又那么高，国家还要给我们加工资，往后的日子将会变得越来越好。”
赵小宇的同事和亲戚朋友以及有关好心人士得知李婷婷的病情后，都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为她捐了五万多块钱，这钱代表着好心人对李婷婷的关爱，赵小宇从心底里感谢了对自己妻子关爱的所有好心人，小心翼翼地将这五万多块钱紧握在心里，他想到这是妻子的救命钱，凝聚着多少慈爱善良的人对妻子病情的期盼，他一直想着以后还要给妻子去做化疗，需要更多的费用，自己也要拼命地积攒钱。
纸是包不住火的，李婷婷的病也被婆婆知道了，过了不久，老人家的病情也严重了起来。现在赵小宇一方面要照管母亲，另一方面又要担心妻子的病，除此之外每天还要上班，料理家务，白天黑夜忙个不休，就连上高中的女儿看到眼前的一切，也有想放弃学业的念头。但是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高中阶段又是决定孩子命运的最紧要关头，在赵小宇的多次安抚下，女儿变得更加坚强了，每天除了上学、学习的时间以外，也跟着父亲撑起了这个家。
赵小宇每天除了忙家务事，照护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外，还要按时去上班。赵小宇不在家的时候，只能麻烦李婷婷娘家的人来帮忙搭理一下。他去上班的路上，看到别人是安心地开着轿车去单位上班，而自己却心事重重地骑着他的凤凰牌自行车行驶在家与学校往返的路上。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在他的心中早已变得不重要了，也没有心思去羡慕别人了。对于一个家庭顺利的人来说，怎么能够知道赵小宇内心深处的痛楚呢！赵小宇家里要是不碰上那么大的困难，不需要几年他也可以开上小车。现如今家里的妻子正需要钱去看病，他只能是省吃俭用，把钱节约下来去给妻子看病。赵小宇突然间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好像经历了许多的沧桑岁月似的，往日活泼开朗、英俊潇洒的帅气早已消失了，变得沉默起来。他以前从不抽烟的，现在也开始抽上了烟。
李婷婷的病也慢慢变得严重了，接下来又到了去省城医院化疗的日子。到了医院后，在她第一次化疗的日子里，头发已经开始脱落，人也完全变了一个样，当初脸上那种灿若桃花的容颜再也看不到了。化疗期间李婷婷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而赵小宇看到妻子那样痛苦的煎熬，好像用针往自己身上戳一样。
可想而知，赵小宇现在的处境一方面面对的是病重的母亲和女儿的学习，以及还要按时上班，而另一方面是自己的妻子往后将面临着第二次化疗，第三次化疗……妻子面对病魔的缠身，还要不知忍受多少次惨痛，同时还要花费多少费用也不知道，赵小宇在这个家庭磨难的面前又会怎样……
此时的赵小宇默默无闻，一个人向医院病房外的过道走去，过道上显得十分安静，他来到过道窗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透过窗户向远处望去，整个省城朦朦胧胧在他的心里突然间一下子感到好凄凉，在困难的面前又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大红河，慢慢地点燃后叼在嘴里，烟雾不停地飘散到空气中去，他正望着窗外，外面的雨淅沥淅沥不停地下着……
作者简介：高学峰，笔名雪峰，男，云南省丽江市永胜人，小学教师。本人一直在永胜高寒山区羊坪校区教书，至今在羊坪分水岭小学，已从事教育工作二十多年。因对文学一往情深，工作之余保持着阅读与写作的习惯。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