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文/半醒度日

只有香如故

佛说：众生皆苦。

可能是因为，大多数时候，快乐的事，会一遍一遍的打着折扣。但悲伤的事，会一遍遍放大，回忆的时候，讲述的时候，总觉得走不出来，有的压根不提，有的希望天下皆知。

有些回忆，万般思绪，一碰就疼，越疼越想碰，想痛痛快快的大哭，想酣畅淋漓的大醉，想生想死，想放弃一切，想珍惜眼前。然后等一切思绪归于平静，静待余生。

我想了很多遍，讲了很多遍，如今，我想写一遍。

我是姥姥姥爷带大的孩子，长的糊里糊涂。成长中谁都有的磕磕碰碰，那些个过往如同暗伤，阴天下雨还时不时出来痒一下，疼一下。毕竟都是过往，旧病暗伤也就慢慢养就是了，只是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刀，直接命中要害。

姥爷查出肺癌晚期的时候，九十多岁的年纪了，家人都不想他在医院受罪，取了镇痛药，就回到家里了。病情发展非常迅速，从去医院到去世，也就一个月。

去世当天，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他认识儿子女儿，但已经不认识我。我在卧室外面，明显听到姥爷呼气的声音非常的吃力。突然就想到了姥姥去世的当天早上，留在人间的一滴泪，如果是姥姥，她如果没有生病，记得最清楚的，肯定是我。

时间就是这么不留情面，迅速带走一切悲欢离合，一把火，或是一把土，结束这漫长的岁月，短暂的人生。

不知道我的成长算不算来的太迟，二十来岁，才开始长大。大概是老人带大的孩子通病，惯的不通事理，保护的密不透风。但是啊，感觉不到风雨，并不等于没有，给予我避风港湾的人，开始年迈，她开始力不从心，难以再给我庇佑。

那一天，我的姥姥拉在裤子里，她看我的时候，神情陌生。她不认识我，也不是我认识的她，阿尔兹海默症，带走她过去的一切喜怒哀乐，自此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于姥姥，我总是太欠缺了温柔与耐心，等我开始温柔细心，她也不愿意多等我几年了。

她陪伴我的日子那么多，我陪伴她的时间却无比的短暂，然后，姥爷也是油尽灯枯了。你看，世事多无常，住了二十多年的家，说没就没了。 

我曾经不太明白，我一直都认为那是我的家。直到老人去世，我才明白，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外人，抱骨灰的，要孙子或者儿子，那才是自家人。

如果我犯了错，即使是姥爷，也总是会说把我送走，姥姥从来不说，她一直觉得我就是她的孩子，是她最亲的孩子。那个觉得我是家人的人，已经长眠于她的故土，真正意义上的故土。

很小的时候，我和姥姥姥爷住在平房，有大大的院子，小小的房。那个时候，姥爷睡的床两头是木头的，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日复一日，我趴在床头用手指甲给上面刻出了一道深深的记号。

这张床，这个记号，伴随到姥爷去世，再没人知道那个记号是怎么来的，也不会有人在意当年那个小女孩为什么要刻这个。

我在平房的时候养过一只猫，我的猫吃了老鼠药，死的时候很痛苦，我给它戴上我当年最喜欢的手链，把它埋葬在院子里面一株葡萄树下面，我希望葡萄树年年结果，就感觉猫的生命在不断延续。

然后，我们搬到了楼房，再然后，我的猫，我的葡萄，我的童年，全部被夷为废墟，废墟之上高楼林立，却都是与我无关了。

就像现在，姥姥姥爷去世之后，他们的后事，安葬，他们留下的衣服，物件，都是我不能参与的决定，如同被推成废墟的我的童年，除了回忆，那床也与我无关了。

姥爷姥姥去世的年龄都八十以上，有喜丧一说。大概是我阅历修行不够。，我至今仍不认可，离开了，再也听不到声音，触摸不到脸庞，无法拥抱，留给至亲的，都是无法愈合的伤痕。

思念又能有多久，当我这辈人也离开了，人世间，怕就再没有他们的痕迹了。姥姥姥爷如此，我也会如此。我们终究只是普通人，生于天地，最终也归于天地。

假如，人生在世，就是历劫受难，我是承蒙上天垂怜，让我遇到了你们。你们带我领略的悲欢离合，带我看过的风景走过的人生。养恩难还，此生铭记，不敢一丝忘却。

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