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立交哭泣男孩‖文/烂人

西乡立交哭泣男孩

钟子铭熟练地开了台机子，掏出兜里皱巴巴的金好叼在嘴上，重重地倒在椅子上。

他算是网吧的常客了，虽然还在上高中，但由于极度厌恶学习，晚上经常到学校附近的一个黑网吧通宵。虽然他在课本知识上没有天赋，但游戏打得还是很好的，有次花了三个小时帮网管通了纳克萨玛斯的副本，网管为了报答他，经常请他通宵。

钟子铭看了眼时间，10点半了，果然从门口走进了一个常客女生。钟子铭和她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因为她总是在这个时间来网吧，并且长得还算可以，所以才会注意到她。

钟子铭习惯坐在网吧的最角落，旁边就是灰蒙蒙的墙壁，墙上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广告，这个位置相对来说比较安静，一般不会有人经过。女生也径直走到钟子铭这排的机子上，只不过是最靠近过道的地方，中间只隔了3、4台电脑。

两个人没有任何的交集。大概2点钟的时候，经常请他上网的网管走到女生旁边，和钟子铭打了个招呼，然后甩了根烟在女生的桌上，问道：“现在行不？”女生点着烟，不耐烦地说道：“等我打完这把。”“行，那我在包间等你。”说完，网管就直接离开了。大约10分钟后，女生打完了游戏，先把挂机锁开了，然后也离开了座位。

“你吗的，你们这种啥逼队友能不能去死啊。”钟子铭破口大骂，他打游戏一般很少骂人，只是这次他实在忍不住了。钟子铭气地站了起来，摸摸肚子感觉

也有点饿了，于是想着去前台买碗泡面吃。回过头发现那女生已经回到了位置上，并且因为他刚才引人注目的行为，也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看。钟子铭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大腿侧身一扭也溜了。

来到前台，值班的还是那个网管，正头仰着靠在椅子上睡觉，在白织灯的照射下，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黄得出油，嘴角的口水在半空中挂着，就像凝结的瀑布。

“豪哥，给我来桶泡面，随便什么味道的。”

“额唔”，网管条件反射地从位置上弹了起来，抹掉嘴角的口水，再揉了揉迷糊的眼睛。“马上，你等一会。我再帮你做根烤肠吧，请你吃。”然后自顾自地操弄起来。

“好的，谢谢豪哥，”钟子铭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又问道，“哥你刚才叫那个女生干嘛去了啊？”

网管脸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得意的说道：“和她去包间来了一发。”“啊？”钟子铭有点被这个回答吓到了，“你是说做那个？”网管更得意了，“有什么好惊讶的，那个女的就是公交车，很随便的，给点钱就行。她不回家的，就是常住网吧，我都和她做过很多次了，来这上网的很多人也都上过她。你要是也想的话直接给她钱就行了，”钟子铭连连摆手，他在这一方面还是很单纯的，还想着第一次和喜欢的人做。

“好了，你的面和烤肠。”网管把泡好的面端到柜台上，又装好一份炒河粉，一起给到钟子铭手里，“你帮我把这份炒河粉带给那个女的，告诉她网费也当我请她的。”

钟子铭回到位置上，放好自己的泡面，然后带上炒河粉走到女生旁边，“豪哥给你的，他说你上网的网费也算他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着女生的脸，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妆容并不妖艳，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粉红，弯弯的柳眉下是清澈明亮的瞳孔，整个人的气质介于少女和风尘女子之间。

“谢谢啦。”女生对钟子铭点了点头，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到电脑屏幕上了。

通宵的后半夜，很多人熬不住，已经睡觉了。而钟子铭这才渐入佳境，正打得入迷。他后半夜一般会打几把CF，第二天回学校就可以在课上好好睡一觉。又一把打完，发现那个女生正在他后面聚精会神地看。

“要不要一起玩。”女生问道。

“行。”钟子铭爽快地答应到。于是女生把机子换到他旁边，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了4台电脑。

钟子铭和女生建好房，就去打新年广场爆破了。他之前买的半年的大炮，玩新年广场穿箱子特别舒服。而女生喜欢玩an94，这把枪由于性能强，威力大，属性好，又是平民武器，得到并不困难，因此得名“爆破禁枪”，一些玩家喜欢直接称AN94玩家an狗。

不得不说女生的游戏实力还是很强的，有她的胜率直接提升了五成。女生得意地问钟子铭：“怎么样，我强不强。”“大神大神，”钟子铭应和到。两个人嘻嘻哈哈的，钟子铭也少有地感受了到真正的快乐。

但总有人是不快乐的，“an狗，你妈妈没教过什么不能玩吗？”对面的玩家显然心态炸裂了，直接在公屏上打到。女生的脸色一下变了，恶狠狠地回到，“我

妈早死了，和你爹偷情的时候被人砍死的。”两个人也互喷起来，女生打字的速度非常快，机械键盘青轴不断的敲击声，像是钢琴家完美演绎出的《野蜂飞舞》。钟子铭连忙劝架，“好了好了，别和他计较，我们换个房玩就是了。”

清晨，钟子铭也该去学校了，女生已经睡了。他去前台买了两瓶矿泉水，又买了一包烟，回到位置上，放了一瓶在女生的桌上，撕开烟盒，又丢了几根烟在桌上。“我走啦，”钟子铭细声地说道。

“嗯”，女生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拜拜”。

走出门外，外面正飘着小雨，清新的空气扫去网吧里烟和泡面味混杂的阴霾，晴空照水，钟子铭就像脚上戴着镣铐，慢慢地往学校方向踱去。

因为经常一起通宵，钟子铭渐渐和那个女生混熟了。女生名叫林依依，其实和钟子铭同岁，本来也应该上高中，她骗家里人去上学了，其实每天就是去网吧。玩熟了之后，除了打游戏，偶尔还会聊点别的。后面钟子铭高中晚自习下课去网吧的时候，也会顺手给林依依带份饭，通宵的时候，就去附近超市买那种2升的大瓶可乐，给林依依也喝。虽然钟子铭只是个学生，但是家里并不缺零花钱，买什么东西的时候也会顺便想着林依依。虽然网管豪哥告诉他林依依是公交车，但他也没有太多想法，就当是一起打游戏的大腿。

就这样过了一学期左右，已经到冬天了。钟子铭有次晚自习下课，去网吧通宵的路上，又看到林依依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从附近的宾馆出来。当林依依看到他时，表情突然变得很差。钟子铭也觉得有点尴尬，假装没有看到。

虽然他知道她是去做什么，但是在一起玩了差不多半年，不能说朋友，也差不多了。设身处地从林依依的角度看来，让朋友看到这个也很难堪。钟子铭在心

里想着。

这晚特别冷，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林依依过来了，在钟子铭旁边开了台机子。

“你今晚也通宵吗？”钟子铭问。

林依依点点头，点燃一根烟，喷出一口烟雾。

到了后半夜，基本上网吧就几个人在玩了。林依依把耳机取下，重重地甩桌上，这把又输了。

“先歇歇吧，你今天状态很不好。”钟子铭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林依依也不说话，就直接趴在桌子上了。

钟子铭只是看她感觉很难过的样子，就在旁边默不吭声，他并不会什么哄人的操作，他只是一个网瘾少年，除了打游戏其他都不会。

就这样气氛凝固了很长时间，钟子铭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林依依抬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咬着嘴唇，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奶奶死了。”

钟子铭立马就慌了，他也不懂她这啥意思，赶紧去找网管买了包纸买了瓶水。等她哭够了，让她喝点水平复下心情。

林依依终于平静下来了，“我不想上了，我想出去走走，你能陪我吗？”

“哦哦好的。”钟子铭爽快地答应，直接关掉了电脑。

网吧外很冷，没朵云都下落不明，太阳未出时，全世界都像一个梦。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无人的街道上走着，钟子铭终于问起林依依的情况。因为之前从没有问起过她为什么一直住在网吧，为什么用身体换钱。他觉得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吧。

林依依身体颤抖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我爸在我7、8岁的时候在工地上摔死了，然后我妈拿着工地的赔偿款直接跑路了，嫌弃我是个女孩，赔钱货，也不要我。家里就只剩下我自己和我奶奶。我奶奶本身腿脚也不利索，还有一只眼睛有白内障。每天全靠捡垃圾，还有政府的低保过。就算这么难，也还是让我上了初中。”

“我没想过你会有这么悲惨的遭遇，我第一次见你，只是觉得你挺好看的。”钟子铭心疼地说道。

“初中的时候，本身我家里就穷，再加上我长得还不错，学校里的女生经常欺负我，就是所谓的校园欺凌。当着面骂我骚货还是轻的，过分的时候在厕所撕我的衣服，还给我录像。我怕奶奶知道了担心我，根本不敢和她说。就这样勉强读完初中就再也读不下去了，骗我奶奶去上学了，然后去网吧，在虚拟的世界里麻痹自己。但是天天上网，我根本没有钱，后面有个混混说只要我陪他一晚上，他就给我一笔钱。钱花光了，就只能拿身体去换生存了。”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林依依紧张地问道，眼神里还带着哀求。

“不会不会，你不要多想。听了你的事真的很心疼，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活着，我真的觉得你很坚强，换做是别人早崩溃了。”钟子铭发自内心的说道，然后给了一个林依依一个拥抱。这是他第一次抱女孩子，而且不是抱女朋友的那种拥抱，确实是对一个坚强的灵魂微不足道的安慰。

林依依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说道：“其实我刚开始的时候也非常难堪，但是到后来就慢慢麻木了。反正身体嘛，眼睛一闭，一会就过去了。”

岁暮天寒，彤云酿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落了下来，林依依兴奋了起来，赶忙跑到钟子铭前方，用手掌捧着晶莹透明的雪花。夜很深，没有光亮，但钟子铭仿佛能看到她在雪中起舞的模样，突然想起上学时看到的一句话很适合这个场景，“我们，都是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

钟子铭想起第一次见她时，脸上还是白皙带着红润，到了后来红润就没有了。因为她每天都在网吧，一天吃两顿，白天一顿，晚上通宵的时候一顿，网吧乌烟瘴气，她整年不见太阳，白天睡觉，晚上通宵。这样对身体不好，真的很不好。

这次哭过后，钟子铭差不多有一周没有在网吧见过林依依，他猜她是去搞她奶奶的丧事了。钟子铭也不知道她吃饭都成问题，她奶奶后事怎么办，她家里就她一个人，这次真成孤家寡人了，毕竟她也没给自己讲过除了她奶奶以外的亲人，大概都嫌弃她是个累赘吧。

一周后她又像往常一样回来这个网吧了。令钟子铭没有想到的是，她气色比之前看起来好了不少，不是钟子铭瞎说，死了唯一的亲人，气色怎么还变好了。他猜应该是网吧昼夜颠倒，空气差，回去之后反而变好了。

看到她进来，钟子铭招招手，林依依开卡后，也就在他旁边坐下来了。

钟子铭观察了下她的情况，脸上已经没有什么悲伤的样子了，不知道是因为没心没肺，还是已经彻底麻木了。钟子铭给她买了份饭，语重心长地劝诫到：“你应该好好休息，不要一直呆在网吧。”

“好好好”林依依敷衍到，“就快和我奶奶一样啰嗦了。”

提起她奶奶，她沉默了会，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没心没肺。

“你要不要想着去打工啊，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再说再说。”林依依只顾着屏幕里的游戏，随意地回答到。

钟子铭也没有办法说她什么，毕竟自己本身就是个网瘾少年，有什么资格说她呢，她大概是没什么对生活的希望，混混僵僵地活着罢了。

反正时间这么过下去，钟子铭和她也是越混越熟了。

“你这天天请我吃饭，要不要你也试试和我做。”有次林依依开玩笑地说道。

钟子铭脸皮比较薄，她这么一说，脸立马就红了。连忙摆手拒绝，其实他心里只是把她当个打游戏的网友罢了。毕竟刚开始就知道她是做什么的，虽然不鄙视她，但肯定也不会爱上她，只是非常地同情她。他觉得林依依应该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了吧，现在也跟自己开得起玩笑了。

雪花融化过后，就是春天。

林依依毕竟是出卖肉体的，又没什么谋生能力，而且她和那些人做，也不会总用安全措施。确实是怀孕了，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后面肚子就开始有点隆起了，连钟子铭这么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

作为朋友，钟子铭看到这种情况心里也没办法不管不问。他虽然有点零花钱，但是手里大概也就4、500块。

“你要去处理下吧，不要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天通宵半夜，他

把自己手里全部的500块拿了出来，全部给林依依了。他也不知道她去做人流的话够不够，但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林依依又哭了，钟子铭同样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哭。

哭完以后，林依依突然起身，冲着钟子铭骂道：“你真是个傻逼。”，说完起身走了。

钟子铭听的有点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过也没有太生气，除了本身的脾气比较好，还有就是觉得林依依确实太可怜了。她平时和自己打游戏的时候一直嘻嘻哈哈的，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流露出真实的情感。

她走了以后钟子铭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几周后，钟子铭实在是有点想她，于是去问那个网管，“豪哥，你知道林依依上哪去了吗？”

网管听到，怅然地吸了口烟，“她自杀了，他吗的，哪个狗日的男的，搞到别人怀孕了，给我抓到非打他一顿不可。”

她拿着钟子铭给的钱去买药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