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微明中透着一丝消色光芒，暗黄薄雾里远远望向我的窗，窗外杨树矗立依旧是当年模样，偶尔青绿或枯萎、或白絮飘扬。当晨光从树林缝隙里透过来，散射出极美的细长光柱。早晨空气中沉淀着一丝清冷，迷失的 是耳边深秋时节醉人的风。一只蜘蛛从太阳能板旁的瓦缝中溜走，小触须挠着全世界的痒，像是去寻找第一缕阳光照射的巷口。昨夜的秋风又吹落了一地黄叶，倒是分不清昔日里走过的那条小路了。踩上去的时候窸窸窣窣的，眼前的光束折射出树上仅剩的几片摇摇欲坠的黄叶，不知它们会不会在今夜回归大地的怀抱？
集市上浓稠的晨光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路旁的阿姨辛勤的捣鼓着她黄灿灿的橘子，对角的饵丝馆依旧是挤满了早起的客人。我还是习惯坐在包子铺里喝上两口热气腾腾的稀豆粉，然后看着路人看着天空。秋天瘦了许多，但短发拂额，仍掩不了她的憨态。而我只能在白天才能分清楚春夏秋冬。
我径直走向了回家的小路，逃离了行色匆匆的马路，把喧嚣与浮华狠狠的甩在了身后，清晨不应该就此别过。孤独亦是自由，孤独会使一个人清醒得不受他人的影响。我应该是属于田野的，不尝这荆棘密布或丝丝酸苦，也不用为生活寻求着如何果腹，忘了我有夜盲症，竟在这阳光下看得清远方的寂静。
早已经过了新燕衔着湿泥在檐下筑巢的时节，圆圆的，黝黑着那段充满欢欣的过去。夏天的浓稠已然趋于平淡，我从新竹傲然挺立的门前走过，三四级的台阶上散落了沉溺的广告纸。我不是故意路过，我想敲敲铜门环，我知道数年的如水年华被我锁紧在房里，今天我只想把你轻轻寻觅。
一下，两下，墙壁下的青苔明白了我的心思，荒乱着，散着翠绿，它哪能轻易的屈服于深秋，哪怕是寒冬腊月——它曾经让我们从它的身上匍匐而行过。此时门终于开了，嘎吱几声后便马上被一声急促的“咕”声所取代。之后又是悠长的沉默，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个自己能懂的沉默语言。
底楼有个低矮的白墙，几盆栽植的花，林林落落分布，不料轻易就能塞满整个院子。不，那不应该叫院子，它得叫狭窄的过道。我叉开双腿，抵达过道的两端不是一种奢望。我在中间如同井底之蛙，止不住地窥探深邃的苍穹，于我而言，再合适不过了！莫说我见识短。在这一方角落，我只能抬头仰望着——除了天空之外，只有白得发皱的围墙，真叫人心生无奈，却又放不下头颅。
我如同在幽深山谷里，沿着清澈河流穿过漫长云海，只是这流经山谷的风，再无心续写温柔，载着一片荒野，匆匆拂向天空，或沉默或经过。它无法亲吻你甚至不能轻抚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光刺破云翳，我便无法赶上你的步伐，甚至不能抗拒秋寒褪去雨季。鸟鸣山更幽，呜咽的鸣叫饮泣着悲哀的快乐，而我飞不过这巍巍城墙，这城墙便是这围墙，一直延伸下去……
阳光爬过围墙，撕下温柔，晒疼了我的思想，我的影子覆住四处张望的蚂蚁，它不回头，一直向前爬去。沉默，依旧是沉默，墙外的青溪潺潺而过。我也应该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我扶住栏杆，犹如拾住一截折断的树枝划着土墙壁直没于衢巷尽头，路旁的街，灯火阑珊。阳台上又是另外的一番光景——我从未见过的、亦不敢想象过的。四野悄悄，眼睛忙碌的转动，在阳台上转着圈儿，我不想成为天鹅湖中的芭蕾舞者，却又行不由衷地接受这个事实。我多希望脑后也能生出一双可知的眼睛，望尽陌生而又惹人向往的美景。
我开始迷失了自我，走不出这猛然降下的世界。蹲下身来，让心细细地扎下根去，稳稳地端坐呼吸。我爱这跃动的绿，悠然浮现地一瞬，眼睛对它甚是欣喜，而这种绿色也最使人清兴，所有的清醒原来都是蓄谋已久的。我不懂花，也识不得几种花，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萦绕在其间。白白的，有着细长的茎，韭菜花朴素无华地盛开在深秋时节，不屈不俗，永远意志坚定地挺立；圆圆的花瓣如婴儿的手掌大小，饱满而又充盈着新生的活力。闻香飞来的蜜蜂们耷拉着脑袋，忽扇的翅膀支撑着整个身体以保持平衡，汲取最理想的花粉来完成伟大的事业。这本就是自然界发生的平常之事，而我又怎会忽然想到了无私奉献和默默无闻呢？牡丹却只能在一旁自顾自怜地苦叹吧！它该是后悔雍容华贵的气质禁不住这风吹雨打。它早已垂下枝叶，埋首在角落里，瑟缩着迎接寒冬了。苍松急忙递来一丝青涩的问候——它没有嘲笑，只是在言说那些不妥协的结果。最终它绿过了整个四季。但也不是没有遗憾过——关于那些被雪覆住而不见曦月的过往。
我企图说服一旁的牵牛花摆正姿态，可它就是喜欢顺着楼栏肆意地舒展并蔓延而去，丝毫听不得我的苦心劝说。喂！那就任它随波逐流吧！我用沉默的语言告诉自己，只有我自己懂的语言。青葱见状，倏忽间想跃跃欲试，不言而喻的是势单力孤地共鸣之感。我不知该就此匆匆定义为菜园，抑或是花圃？隔了不远赫然乍现的一筒黑色烟囱已经好久没出了烟。滚滚沸腾着，破管而出的太阳能热水倾泻而下，一下把我拉回了现实生活。此时，辽远的天空中一群鸽子正从我头顶飞过，鸽哨声嘹亮了半张天际，缓缓归矣。
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近视，但远方的脉脉青山却望不得清清楚楚。我转身回屋，提着望远镜只把它细细端详。山峦供白云以家乡，使之倦游而归息。可能缘于我站的位置，白云竟妙不可言地挂于晾衣线下，一帧帧浮动的迤逦风光是一部部动人的默片电影。山腰间别着断断续续的高速公路，却绝不吝啬那与生俱来的天赋。它上可触天，给予你九天揽月的勇气；下能接受芸芸众生的一次次地俯拜。而我们更需要中间这忽隐忽现的桥梁石墩来连接着外面的世界。于我，于你，或者他和她。又有怎样的一段段令人感动的，悲伤的，敬畏的故事发生呢？它能载着我的梦，一个从未醒来的梦，去发生一段奇妙的邂逅吗？我依然望不到尽头，远山之外的世界又是怎样的？浩浩天地间，我是如此之渺小。望远镜下的世界只是我的目光所至之处，而绝非我亲自抵达的地方，中间隔住这千山万水则需要一步步地跨越。看得久了，看得远了，身体就仿佛悬了空，这腿倒挺知趣——有些颤抖了。听厌了的嗓音像干燥的报纸，嘈杂的闲聊会淹没我对沉默语言的记忆。我就不搭茬了……
物欲横流的时代，遂成了让人倦怠的时候，我们没有了神往之思。看来它是一个流浪者，习惯了一个人在海边吹风喝酒。我从裤兜里取出一粒糖果，剥了糖皮，把糖嘬得咂咂地响。裹着早已被我揉得发皱的玻璃糖皮看着青山，看着绿植，看着远方。我所见的一切都是那样柔和含蓄。天怎么会出奇的晦暗无光？我捋捋思绪，放下糖皮，惊觉已是黄昏了。
一场急一阵缓一阵的雨下着，我或许开始察觉时间变得冗长。落下来的成了坑洼一片或聚集成溪；没落下来的便成了这空气的云里雾里。雨，果真是写在诗里的小心珍藏。
我如此清醒，便赶着去入睡，没有任何能感知外界的能力，我又想起了夜盲症。忘了是第几百个同样的夜晚，一个人听着歌直到困倦，我喜欢晚上开着灯然后闭上双眼，灯光铺满房间，我一个人享受黑暗。那彻夜未眠的人引着烛灯，爬满逝去的裂纹默不作声，月光柔和只能安慰你的背影远去，而我在漫漫长夜里销声匿迹，拾掇完一路的繁华盛开与悲喜交集。
于是脑海中始终闪现过一阵念头：希望每个人死后尸体都能自动变成一本书，书的内容就是死者的生平。这样一来，有人成了名著，有人成了禁书，有人变成菜谱，有人变成地图，有人是美图秀秀使用手册，有人是小旅馆的登记簿，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我们读着别人，做着自己，等着被读。
正是这愈来愈凉的秋临，起了一份秋意，忍不住让人有了秋思，便展开了一勾秋望，秋长黄，秋长黄，凛冽的秋沐，换来了一段秋伤，未及感慨，寒冬就已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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